“不,”沃尔夫摇摇头,但为了使自己更有说服力,他强调了一下,“我认识一个官职挺高的人,嗯,我挺熟悉他的,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哈珀太太的手抚摸着茶杯,她眼神悠悠,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我也认识一位,他曾经是帕特的好友。”
沃尔夫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在意的消息,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一直在不停道歉,我问他为什么呀,他却始终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里道歉,”哈珀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些不忍,“他的表情那么难过,我都以为他会哭出来呢……”
“……他是帕特里克的战友,唯一幸存的那位,是吗?”沃尔夫艰难地说道。
哈珀太太瞥了他一眼,敏锐的老人已经觉察了什么:“你们可真像,唐突地过来,什么都不肯说,明明有那么多想问的。”
被戳穿的沃尔夫有些讪讪。
哈珀太太不在意沃尔夫尴尬的表情,嘴上犹在念叨:“年纪大了,其实也就想和年轻人聊聊天,我想问问他那三年帕特的事、他们的事,信里写的那些话哪里够啊……帕特又是个喜欢隐瞒坏事的孩子……可他每次来,苦着脸,除了送东西,就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他,大概很愧疚吧,面对您……不,我也不知道,”沃尔夫叹了口气,“他对我也什么都不肯说,他在想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
“那可真糟糕,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哈珀太太开始唠叨,“怪不得呢,他和帕特信里说得完全不一样。”
“信里?”
“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小魔法师,又安静又腼腆,是他们的弟弟,以后要带他和其他人一起来我们家做客,请他们一起吃我做的点心。他说之前从来没见过魔法师,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也许以后就不用几个月收一次信,想我们就可以给我们实时通讯了。”哈珀太太毫不费力地就回忆起一些片段,仿佛那些信她已经反复阅读了无数次。
沃尔夫双手握拳,听得有些发愣。
“结果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小魔法师看上去简直糟透了,我都没来得及给他烤些小饼干呢……彼得倒是觉得不意外,那可是战争……”
“战争啊,不光会夺走人的性命,还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哈珀太太的声音低落下来,“听说芙洛拉城也要打仗了。”
“不会的!你要相信……他,他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沃尔夫立马跳起来。
“……是啊,他一直说要代替帕特照顾我们……”哈珀太太叹息着,表情并不明朗。
“您并不乐意?”沃尔夫想到了贝特朗的未婚妻泼海德的一头水。
阳光透过窗户,金色的光斑点缀着老人花白的头发,老人轻轻摇了摇头。
“……代替什么的,哪怕再难过,我和彼得,我们两人扶持着,日子总会过下去,我们总能走出去,用不着代替。他像个普通晚辈那样过来说说话、喝喝茶该多好,”哈珀太太看着桌上的相片,略微出神,“可是他也被困住了,被战争,被过去,又有谁能把他拉出来呢?”
室内一片寂静,只余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沃尔夫端起茶杯,无意识地喝了口茶,他顺着哈珀太太的视线茫然地看向相片,急切地渴望换一个话题:“帕特里克的笑容很灿烂。”
说完他就被自己蠢得恨不得打自己一拳。
哈珀太太反而有些高兴,她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帕特从小就是个爱笑的孩子,大家都说,看到帕特的笑容就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她并不为提到已故的孩子而难过,有人乐意分享她的回忆,她就絮絮叨叨了很多琐碎的小事。这让沃尔夫有些坐立难安,他感觉自己并不适合坐在这里,他偷走了一个人宝贵的席位,哈珀太太那些脱口而出的美好回忆、她渴望得到的回应,都不是他这个陌生人该插足的。
这本来该是两个熟悉帕特里克的人共享过去的时刻。
“哎呀,对不住,上年纪了就喜欢唠叨,没耽误您办正事吧?”眼见沃尔夫许久没有回应,像是看出沃尔夫的尴尬,哈珀太太止住了话头。
“不,我听得很愉快,真遗憾没有机会认识这样有趣的青年。”沃尔夫真心回答道。
哈珀太太开心地笑了笑,她眼角的皱纹似乎都淡去了些,她年轻时应该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美人,因为这一刻,她看起来光彩照人。
“我需要照流程确认一下,帕特里克的抚恤金发放到位了吗?”沃尔夫从怀中摸出了一本装模作样的本子记录着。
“嗯,每个月都到位了,那个年轻人还不时会带点钱来,不过我们都没有用,我们的积蓄够用了。”哈珀太太笑着回答。
“是吗,那就好,谢谢您。”沃尔夫长舒一口气,起身辞别哈珀太太。
他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另一位来拜访的老人,他模糊听到什么“出城”的字眼,但是他的心思已不在此。
夕阳的余晖被他甩在身后,他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异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