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尸魇惊魂
戌时三刻的暮鼓刚歇,须臾更夫沙哑的梆锣响便穿透沉沉夜色。计无咎打破沉默,吩咐珍娘:“宵禁时辰到了,你先带三娘下去歇息。”
杨洁目光扫过计先生和熊百川,知道他们还有话要谈,多半是讨论她的归宿。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纹,直到刺痛传来才惊觉用力过猛。
这种身不由己,被人操纵的感觉,让她胸口憋闷得难受。
她微笑着领着珍娘,朝计无咎和熊百川躬身一礼,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转出花鸟屏风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
珍娘正为平安离开宴席而高兴,碎步追赶时,廊下灯笼投出的幽光里,突然撞见杨洁侧脸——苍白如纸的面孔凝固着诡异平静,眼尾微扬,活脱脱是庙会“白无常勾魂傩面”。
一念及三年前江边那具女尸,鱼群啃噬过的脸庞,同样挂着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顿时膝头一软,手肘撞上灯盏,发出一阵叮当乱响。
再看时,杨洁已经推开雅间门了。她顾不得多想,提着裙裾碎步急追,却见前方人儿白色轻纱披帛被风吹得飘起。
昏黄灯笼投下摇晃的光斑,冷清廊道上只她们二人,静得只闻绣鞋踏在褐色木地板上发出的细碎声响。
阴凉的晚风从窗子吹入,带来了纸钱余烬的焦苦味。
珍娘忽然发现自己胸前衣襟上沾了一片黑灰,用手轻轻一捻就脆了。她顿时大惊失色,连呸了几声,跳脚直叫晦气,边骂边拍打衣襟,弄得衣襟簌簌作响。
杨洁驻足,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珍娘哭丧着脸哀号:“天爷!不知哪个短命鬼烧的鬼火纸钱!这晦气的袱纸灰都飘到我身上了!这不是触人霉头吗?!”
话音未落,她双手已不住拍打衣襟。簌簌声中,细碎的黑灰如蝶翅般片片飘落。
杨洁不知什么叫“袱纸”,但结合这时日快到“中元节”了,大致理解应该是纸钱类东西。
看她害怕愤怒得身子发颤,便劝道:“珍娘,在此叫嚷也无济于事,不如速速回房,更衣洗漱,祛祛晦气。”
“是,是,我们赶紧走。”珍娘慌声应道。
两人一起快步朝前走去,身影被廊柱阴影切割得如水中倒影般支离破碎。
杨洁回到自己房间,被珍娘伺候梳洗过后,便独自盘腿坐在床上,望着头顶的青纱床帐发呆。
宴席上发生的一幕幕情景,在脑海中慢慢闪过。
她反复剖析‘狼’与‘熊’的状况及关系,试图寻找可乘之机。
同时,分析总结自己的不足。
首先,情绪控制失当。现代人的情绪管理,在生死压迫前仍显稚嫩。
其次,掌握的信息太匮乏。穿越者最大的劣势就是情报网真空。而这不是短期可以解决的……
良久,她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闷头倒在了床上。与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如果说熊百川和计先生是凶残的熊狼,她最多也只能算只折翼的锦鸟。
他们贪恋她光鲜的外表,将她囚于金丝笼中豢养。她一时难以脱身,只能暗中观察,静静潜伏着,慢慢积蓄力量,再找机会破笼而出。
这般一想,她便暂时抛开烦忧,练习起瑜伽莲花坐姿,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心神如止水般澄澈,慢慢进入梦乡。
帐外传来江水拍岸声,夜空深蓝高远,悬着一弯洁白的月亮。
突然,月色变暗了,骤然染上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