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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第2页)

林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浓浓的苦涩和自我厌弃的味道:“不好?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副样子,早就习惯了。”

他伸出那只戴着镣铐的手,似乎还想再叫一杯,用更强烈的刺激来麻痹自己,逃避那些不断试图将他拖入深渊的记忆和现实。

然而,他的手刚刚抬起,就被一只更大、更灼热、布满薄茧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按住了手腕。

隔着那冰冷坚硬的镣铐,季寒烛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栖手腕骨骼的纤细和皮肤的细腻温热。他没有用很大的力道,但那坚定而不容抗拒的姿态,却有效地阻止了林栖的动作。他的声音沉缓,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哄劝的意味:“别喝了。”

林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和接触激怒了,或者说,是被心底那无法宣泄的痛苦逼到了角落。他用力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季寒烛的手,却因为身体依旧虚弱,加上酒精的作用,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看着就要从那张并不稳当的高脚椅上栽下去。

季寒烛瞳孔微缩,几乎是出于本能,另一只手迅捷而有力地伸出,稳稳地揽住了林栖劲瘦的腰肢,将他整个人扶住,带向自己。

一瞬间,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林栖身上淡淡的、凛冽的酒气,混合着他本身那种独特的、如同星空般清冽神秘的气息,以及衣领上那枚二皇子赠送的胸针散发出的、格格不入的清凉波动,还有一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仿佛浸透了悲伤与绝望的味道,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一股脑地、霸道地涌入季寒烛的感官,搅乱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林栖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惊住了,他抬起头,迷蒙而带着水汽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季寒烛,那双总是充满了防御与算计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毫无保留地倒映出季寒烛那张写满了担忧、紧绷而又难掩英俊的脸庞。

“……你知道吗?”林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梦呓,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疲惫与脆弱,“季寒烛……我以前……也不是天生就这么……讨人厌的。我也有过家……有过……在乎的人。”

季寒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揽住他腰的手,反而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彻底消除,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存在,隔绝外界的伤害。他只是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深邃的眼眸如同最耐心的听众,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下文。

“我父母……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很普通、很热爱自己工作的人。”林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空洞,仿佛穿透了酒吧浑浊的空气和时间的壁垒,回到了那个遥远却温暖的、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他们总是很忙,工地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但我知道,他们很爱我……还有我那个小我五岁的妹妹。小丫头……从小就粘人得很,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总跟在我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声音又甜又软……”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哽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他猛地端起旁边季寒烛面前那杯显然没动过的清水,像是饮鸩止渴般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灼痛。他语速加快,像是在逃离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后来……一场莫名其妙的、被定性为‘意外’的事故……他们就都没了。前一天还笑着叫我回家吃饭……第二天就只剩下冰冷的……什么都没了。就剩下我和妹妹……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依为命。”

他的语气竭力保持着平淡,但季寒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强装镇定之下,汹涌着的、几乎能将人溺毙的绝望和无助。他能想象,一个半大的少年,是如何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庇护,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另一个更弱小生命的未来。

“我拼命地学习,没日没夜地打工……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只想让她能过得稍微好一点,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漂亮的裙子穿,有零食吃……她那么小,那么乖,明明自己也害怕,却还会在我累得瘫倒的时候,用小手给我擦汗,说‘哥哥不怕,还有我呢’……”林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副冰冷的镣铐边缘狠狠硌在腕骨上,带来尖锐的疼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不至于被回忆的洪流彻底冲垮。

“可是……可是有一天,一群穿着制服、表情冷漠得像机器一样的人找到了我。他们说……我是什么……万年难遇的……”他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荒诞和刻骨的恨意,“他们说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是责任……逼我加入军队,接受训练……我不肯……我怎么能肯?我妹妹还那么小,她只有我了!我要是走了,她怎么办?谁会管她死活?!”

他似乎陷入了那段最为黑暗和痛苦的回忆中,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发起抖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他们……他们就用我妹妹威胁我……说我如果不乖乖听话,就让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只能……”

后面的话,他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再说出口,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将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掌心,单薄的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耸动着,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那枚二皇子“好心”赠送的、此刻别在他衣领上的银色胸针,在他微微颤抖的身形上,反射着酒吧角落昏暗迷离的光线,闪烁着冰冷而讽刺的光芒。

季寒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用力拧搅,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尖锐疼痛。

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坚韧得像野草、牙尖嘴利得能气活死人的家伙,那看似玩世不恭、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表象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沉重而惨烈的过去。被迫与唯一的至亲骨肉分离,被强行拖入充满血腥与死亡的战争……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尖刺、疏离、甚至是刻薄,不过都是为了保护内心那片早已被命运践踏得千疮百孔、却依旧试图守护着最后一点温情的柔软之地。

看着林栖在自己面前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星光消散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保护欲和混杂着心疼、愤怒、怜惜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上,瞬间冲垮了季寒烛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遵循着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冲动,伸出手,动作因为从未有过的笨拙而显得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缓缓地、坚定地,覆上了林栖那微微颤抖着的、显得异常单薄的背脊。

掌心之下,是隔着薄薄病号服也能清晰感受到的、凸起的肩胛骨和温热的体温。这真实的触感,让季寒烛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栖的身体在手掌接触的瞬间猛地一僵,仿佛受惊的弓弦,本能地想要挣脱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但最终,那紧绷得如同石头般的脊背,在季寒烛那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与坚定的安抚下,竟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无声的泪水,汹涌地浸湿了自己的掌心,任由自己在这个充斥着对方令人安心的栀子花香信息素气息的、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短暂地、彻底地卸下了所有沉重的防备与伪装。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需要时刻警惕的“钥匙”,不是那个背负着秘密的异乡人,只是一个被残酷命运撕扯得遍体鳞伤、渴望一点点温暖和依靠的普通人。

然而,这脆弱而珍贵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酒吧门口那串老旧的风铃,再次发出了喑哑的声响,打破了角落里的静谧。一道修长优雅、与这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仿佛幽灵。

二皇子艾德里安·奥斯汀殿下,正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面晃动着琥珀色的昂贵液体,他碧蓝如最纯净湖泊的眼眸,饶有兴味地、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精准地投射在角落里那几乎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身上。他唇角噙着一抹完美得如同面具般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剧情跌宕起伏的绝佳戏剧。

季寒烛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那道无法忽视的、带着审视与算计的视线。他猛地抬起头,冰冷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穿透了酒吧内昏暗的光线,与二皇子那玩味中带着深意的眼神,在空中狠狠撞个正着,仿佛激荡起了无形的火花。

一股强烈的、几乎是源自Alpha本能的领地意识和对眼前这个优雅皇子前所未有的警惕与敌意,瞬间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季寒烛的全身。

他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下意识地将怀中依旧沉浸在悲伤中、对外界变化似乎毫无所觉的林栖,更紧地、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护在了自己的身侧与胸膛之间,仿佛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向潜在的竞争者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二皇子对上季寒烛那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警告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的退缩或尴尬,反而优雅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着他们的方向遥遥致意,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温文尔雅。只是,在那双碧蓝眼眸的最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兴味、了然,以及更深层的、冰冷的算计。

他清晰地看到了季寒烛对林栖那种超乎寻常的、近乎偏执的维护与占有欲,也看到了林栖此刻罕见流露的、毫无防备的脆弱与依赖。这无疑让“林栖”变得更加有趣,也更具操纵和利用的价值了。

这场游戏,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酒吧角落里,光影暧昧不明,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悲伤、信息素与无声的较量。三个人之间,真挚的关切与冰冷的算计,下意识的依赖与有目的的窥探,汹涌的醋意与玩味的审视,在这一刻,彻底交织成一张更加复杂、危险而迷人的网。

而林栖那段刚刚被血淋淋撕开、充满了血泪的破碎过往,如同投入这片深不见底泥潭的巨大石块,虽然暂时沉底,却已不可避免地,激起了更为汹涌、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与漩涡。

未知的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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