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落寞与微光（第1页）

“姚医生，真是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了。。。”佘奶奶靠在床头，声音还有些沙哑，“蔓蔓这孩子，一点小感冒就大惊小怪的。”

“奶奶您别客气，我跟蔓蔓是朋友，应该的。”姚伊伊利落地收起听诊器，动作干脆地塞进随身带来的医疗包里。她个子和佘蔓差不多，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脚上一双厚底马丁靴，腕间戴着块运动手表，整个人透着一股飒爽的帅气。她说话语速很快，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干脆：“扁桃体有点红肿，问题不大。我开的药记得吃，多喝水，休息两天就好。您要是明天还觉得头晕，就多躺会。”

佘蔓在一旁赶紧点头：“听见没奶奶？要听医生的！”

“欸好的好的，蔓蔓你送送姚医生，我照顾你奶奶就好。”佘妈妈忙着给奶奶倒水，一边催促她们早点回去休息。

送姚伊伊到门口，佘蔓感激地抱了抱她：“伊伊，谢谢你啊，这么晚还过来。”

“少来这套，跟我客气啥。”姚伊伊笑着捶了她肩膀一下，力道不轻，“倒是你，魂不守舍的，送我下楼这短短几步路，看三次手机了。怎么，等哪位‘重要人物’的消息啊？”她促狭地挤挤眼。

“哪有！”佘蔓脸一热，慌忙把手机屏幕按灭，“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

另一边，舒涵回到了家中，这套大平层在海城市中心，以眺望绝佳城市夜景闻名，这是她前年买的，原本她住在父母留给她的别墅里，位置有点偏，去电视台要将近两小时车程。前年偶然间被同事问到为什么要住那么远后，她才起了买房的心思。舒涵就是这样的人，很多事情本身没有意识到有问题，直到被人提醒，才会起波澜。

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嘀”声，大门应声打开。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色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了这间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居所。地面是深灰色大理石瓷砖，倒映着顶天立地的黑色玄关柜的影子。客厅宽敞得近乎空旷，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城璀璨的夜景，车流川流不息，霓虹闪烁，更反衬出室内的寂静。

家具寥寥无几，一张巨大的深灰色沙发，一张黑色茶几，一副巨大的艺术照，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装饰。整个空间整洁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像精心设计的样板间，高级，却也冷清。

舒涵换上白色拖鞋，走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水流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端着水杯，没有开主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晕，走到沙发边，有些疲惫地陷了进去。

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对面墙上唯一的一幅装饰品上。那是一张大幅的黑白艺术人像摄影，背景虚化成朦胧的光斑，主体的轮廓在明暗交错中显得神秘而富有张力。是吴筱筱早期的“杰作”之一，硬塞给她，说这清冷孤高的画面跟她绝配。

她的目光掠过那幅照片，今天摄影展上那幅父亲载着女儿的三轮车照片，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那种粗糙的、充满汗水和烟火气的爱，与她现在这个精致却空荡的家，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一种熟悉的、细微的落寞感，像窗外的夜色一样，无声地渗透进来，弥漫在空气里。

然而，下一秒，佘蔓眼睛亮晶晶指着那幅照片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出来。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鲜活生动的话语，还有那种毫无保留的、对“爱”的笃信。。。舒涵自己都没察觉，她紧抿的唇角，在想起那个画面的瞬间，微微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容易被那个像小仓鼠一样活泼鲜亮的女孩牵动注意力。会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裙子，会记住她那些无厘头的吐槽，会因为她一个开心的笑容而心情愉悦，也会。。。像刚才在艺术中心休息室那样，下意识地就想替她挡掉可能让她为难的请求。。。

————

当时佘蔓到一旁去打电话联系医生，吴筱筱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嗯？你跟这位可爱的小美女。。。怎么认识的？”

舒涵看着佘蔓站在不远处微微蹙眉认真讲电话的侧影，声音平淡：“电影院，偶然遇到的。”

“电影院？！你？舒涵？会跑去电影院？你不是只看纪录片和新闻素材的吗？”吴筱筱夸张地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舒涵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才淡淡回道：“是爱情片。”

吴筱筱愣了两秒，随即恍然大悟，拖长了语调：“哦。。。‘学习’是吧？我懂，我懂~”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舒涵，“所以呢？‘学习’了这么久，感觉怎么样？弄明白了吗？”

舒涵沉默了片刻，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轻声道：“正在。。。逐步理解。”

吴筱筱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一丝不确定，忍不住感慨：“真是没想到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五年前，陇西那场大地震。”

舒涵的思绪也被拉回了那段充斥着尘土、哭声与混乱的回忆里。当时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记者，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不顾危险深入震中区域。而吴筱筱，则是以自由摄影师的身份，扛着相机，记录着灾难中的人性微光。

她们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救助站外相遇。那天余震不断，天色阴沉，舒涵刚完成一篇措辞尖锐、直指救援物资分配问题的报道，脸上还带着采访时的凝重与疲惫。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满身尘土的女人，正对着一个刚刚获救、怀里紧紧抱着破旧玩偶的小女孩按下快门。那专注的神情，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

或许是彼此身上那种对“记录”的执着产生了共鸣，她们在物资匮乏的环境下分享了仅有的水和食物，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吴筱筱的话不多，但眼神通透。分别时，吴筱筱将她拍下的那张小女孩的照片拷给了舒涵——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那双望着救援人员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依赖与希望。

“这张照片，配你的报道，应该很合适。”吴筱筱当时是这么说的。

后来，舒涵那篇配着这张照片的报道果然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人们既为灾情的严峻揪心，也为照片中传递出的顽强生命力动容。她们两人，一个用文字，一个用影像，意外地成就了一次完美的合作，也因此建立了友谊。

吴筱筱从回忆中抽离，笑着看向舒涵：“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冷得像块冰，好像天塌下来都跟你没关系，情绪稳定得可怕。我那时候还跟自己打赌，你这辈子估计就得跟你的新闻稿过了。实在无法想象，你这样一个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舒涵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越过吴筱筱，再次落回了不远处正在微笑讲电话的佘蔓身上。

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个会因为她一句“屁股还太硬”而羞愤欲绝、又会因为一幅简单照片而眼睛发亮的女孩，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温暖和生机的女孩，正以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一点点侵入她井然有序却略显冰冷的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但或许。。。是个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