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娥便以为那聂公子已被打杀了,不由眼泪汪汪:“天啊,那等隽秀的人物,白白被剖了心肝儿,死在孤魂野鬼的肚里。”
剑客道:“作何这般个哭相,他是遭难,却不一定死了。那凶鬼不喜吃生人,只爱吃些贪欲妄念、忿恨怒气和愚痴蒙昧的混沌傻气。”
宝娥揩泪,想到方才在佛堂讲经的和尚,念念叨叨:“这恶鬼是个挑嘴的,尽爱吃些和尚经文。”
他没听明白,只道:“你要救人,我要杀鬼,也算往那一条路上走,何不彼此做个助力,擒了那凶鬼。”
宝娥却问:“你若有打杀他的本事,怎不早早杀了,还待今日。”
“他是个狡猾的鬼怪,见我便躲,从何拿他。”剑客从袖中取出一样剑袋,递与她,“他却不避你,甚而与你通了名姓。你拿了这剑袋,倘若再撞上,就能借此剑袋降他。”
那呆子拿手接了,只是发怔,心道她根本没见过那鬼大王,如何就通过名姓。
莫非是个未卜先知的算命鬼。
她摸出一样东西给他,道:“好哥阿,常说‘无功不受禄’,也送你一件宝贝,权作还礼了。”
剑客看那宝贝,乃是个骨头雕的猪首,嘴脸凶顽,做工却十分轻巧细腻。
他问是何物,宝娥只道:“可怜我如今没甚家财,也无田产,只这一样骨雕的精巧玩意儿,是我一刀刀亲手刻出来的。望哥哥不嫌,收下这礼。”
剑客不要,他笑道:“那剑袋不是宝贝,也不是礼物,只让你拿着,作个捉鬼的用处。有道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理罢了,来日还要还我。”
他伸手推拒,指尖恰搭在骨雕上。
天色昏暗,宝娥看那手修长,又覆剑茧,真个如竹雕而成。
她心痒难耐,将骨雕径往他手里塞,说:“那时候还你便是,还你便是。哥哥且收下这宝贝,从前只见过清风明月似的妙人,却都不似哥哥这般俊朗轩昂。这宝贝不作回馈,也作赠礼,结个善缘了。”
那剑客是个走江湖的,落拓不拘,只道:“方才又哭,现今又笑,被那凶鬼拘走的,果真是个不相熟的生客。”
“哥哥说笑,他已经落了鬼窟,急又有甚用处。”宝娥叹气,“救他时用心,便是尽力了。”
剑客心道这妖是个有趣的,着实可爱,不免略有心动。
他不曾有过这心绪,接了骨雕,笑意较先前更真切几分,道:“既是个宝贝,定当珍藏了——不知你叫作什么名字?”
“不好说,不好说!天底下念这个音儿的字太多,不如写出来。”
“无纸无笔,要如何写。”
“哥啊,借你手心一用便是。”好宝娥,腻歪歪牵过他的手,拿手指作笔,在他掌心写字。
她写得慢腾腾、轻缓缓,只一笔落下去,便抬头看他道:“先作一撇。”
是痒酥酥的一撇。
“再作两横。”
是骨微软的两横。
“再一竖。”
是筋略麻的一竖。
“最后一撇一捺。”
是勾得心儿痒、眼儿热的一撇一捺。
“原来是这么个姓氏,”那剑客垂着眸,手微拢,似有若无地捏住她的手指,“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