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扇轻摇,冯珠英携着一身桂花香气消失在连廊深处,徒留秦婉儿一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神情晦暗不明。
长公主谷饮岚冷眼旁观阁内发生的一切,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笑。
任你天纵英才,若耽于儿女私情,终究不能成大事。
走出缀锦阁,楚瑜还在啧啧称奇:“你这丫头平时总说自己不会作诗,可是真让你作,提笔一写就是精深佛法,稍作思考便能妙语连珠。真不知道是你平时自谦太过,还是只有被逼一把才能写出来好诗。”
楚绢挽住姐姐的胳膊,一脸无辜:“我的诗才,姐姐是从小看到现在的,哪里有姐姐们的一半造诣?我不过是有些急智,懂得临场生变罢了。”
楚瑜被她逗得一笑,楚瑾落后她们半步,见状却是摇头。“七妹妹虽然才学出众,可也要懂些人情往来。今日在场皆是贵女,那秦婉儿的更是贵女中的贵女,纵使她先刁难于你,你也不该令她难看。”
楚绢一吐舌头,满脸不以为意:“她不就是看不惯我在长公主面前出风头嘛——对了姐姐,那个一身桂花的姐姐是谁呀?今日众人多身着莲花颜色或纹样的衣饰,唯独她与众不同,偏偏她也不同别人交际,真真是不合群。”
楚瑾不疑有他:“她是冯贵妃之胞妹冯珠英,因生在金秋桂花满城之时,故得了这个名字。她本人也爱极了桂花,一年四季皆以桂花饰之,对外更自称‘桂花仙’。她这人倒不是孤僻,只是性子冷淡,不爱与人交往,平时待人接物还是知礼的。”
楚绢凝眉沉思。
冯珠英,秦婉儿,还有长公主,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她未来想走仕途经济,攀附关系、钻营奔竞还在其次,最要紧是站队要对。生为女人,又只有太后、皇后、长公主三人可选。
偏这三人都给了她懿旨,都对她抛出了橄榄枝。她选哪个、不选哪个,都是大学问。
眼下长公主最急迫,一连两次邀约,俨然是对她志在必得。另两位的态度,却不明朗。
只是若真投入长公主麾下,先不说未来前程几何,眼下这秦婉儿就是个隐患。不知为何,她对我竟是恨之入骨,欲伺机除之而后快……
如今还有一个态度暧昧的冯珠英,不知冯贵妃又是哪支势力,有没有皇子,投没投叶相或秦尚书……
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楚绢定了定心神,开始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楚家内部,有谁是可能知道这些事,又有可能告诉她的?
几人又坐上来时的马车,碌碌声划过光可鉴人的青石街巷,从一座豪宅转到另一座。
楚绢草草告别几位姐姐,便快步往老夫人院中走去。
鸡鸣院笑语不绝,楚绢立在院外,托门口的仆妇进去传话。
不一会儿,一身绫罗珠翠的焦明珰快步走来,拉上她熟练地七拐八拐到一僻静处,又鬼鬼祟祟地躲入一座亭子内。
“你不是一大早去赴长公主的荷花清宴了吗,怎么有空来寻我?”
楚绢一脸正色:“就是荷花清宴的事。”
她把三道懿旨、长公主二请、秦婉儿刁难等事说了,又提到冯珠英和冯贵妃:“她分明和秦婉儿交好,若冯贵妃此时想插手我的事,对我更是十分不利。”
焦明珰细细地听了,才道:“绢丫头,我只问你一件事。”
“姐姐请说。”
“你这个官,究竟想怎么当?”
楚绢一愣,进而眼神一暗。
“绢儿并非无知顽童,明白自己生为女子,难走科考取士之路,即便有幸为天子门生,也注定得不到重用。绢儿只有成为女官一条正路,而作女官想出头,只能跟随太后、皇后或长公主三者之一。且,必得做常人所不可为之事,才能在主君面前争得一席之地。”
焦明珰看着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叹息。
“你分明是仕宦高门之女,何苦将自己逼迫至此?”
她有何苦?
楚绢想,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失去父亲后,“楚绢”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吧。
所谓高门,便是在你有利用价值时全力拉拢,哪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令女子科考;可一旦你失势,他们也能不顾血脉亲情将你拒之门外。
“明珰姐姐以为,高门贵女的日子便好过许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