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的残忍,它们太清楚如何让一个女性社会性死亡,不需她杀人放火,只要她有什么艳情的过往就足以赤裸裸地被抛在大庭广众之下供人审视评价,并且终身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无法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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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镇这些年的变化很大,街市修了齐整的柏油路,随处可见蹬着小三轮的游客观光。
徐稚闻是开车来的,银贝在童弋祯怀里很不安分,猫天性对大自然很好奇,只是童弋祯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的,这几天她的状态一直不好。
“如果太累,下午先不出去,你在家休息一下。”
“没事,可能是有点晕车。”
这几天她心里总想着赵爱仪的话,从理智上她很清楚当年的事并不是自己的错,却又无可避免地会感到羞耻。她好像又回到了刚从香港回来的时候,每天要靠药物镇定,才能让自己像其他同学那样正常生活。
徐稚闻果然没有说谎,他将这里的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童弋祯多年后再次踏足故地,只觉得这里的格局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院子里少了些植物,那侧隔开徐家和童家的矮墙也还是老样子,被树木生长掀翻的窟窿依旧没有被填补,转头上长了一层薄薄地苔藓。
“要晒晒太阳吗?”
童弋祯摇头,抱着猫走进阁楼,屋里的家具细心蒙上了防尘布,一切都没变还是她当年离开时的样子。
徐稚闻先将二楼她的房间收拾出来,让童弋祯去休息,自己继续清理剩下的卫生。
银贝对这个房间很好奇,东嗅嗅西闻闻,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占领。童弋祯没有限制小家伙的天性,她很疲惫,吃了药后整个人像个木偶,窝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童弋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先是梦见霓虹璀璨的港岛。那时候她刚到不久,每天就是根据邵家给的食谱吃了睡、睡了吃。她心里很清楚,她所谓的家人只是拿她当作一个适配的供体,她们真正在意的是叔父家的小女儿。
那个瘦弱的女孩在病床上也是高傲骄纵的样子。
童弋祯觉得心口发酸,又忍着不想掉下眼泪。她安慰自己只是拿钱办事,她收了邵家很大一笔钱用作支付赵丽华的医药费,却是以慈善医疗基金的名义。
偶尔,邵颂明会带回坊镇的只言片语,她听到那些熟悉的名字一点点变好,就能生出勇气吃下不喜欢的药膳,配合打升白针。
那段日子太过煎熬,连梦境都是颠簸的,大脑昏昏沉沉将她带到一个木质装修的小客厅。
穿着百褶裙的小姑娘有些笨拙地拉着一把小提琴,有个男人穿着灰色的针织衫坐在沙发上冲她点头,她想看清男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最后她放下琴,想要向男人讨要一个拥抱,梦境却再次开始坍塌。
她浑身是水,湿漉漉躺在岸边。周围有红蓝的警笛闪烁,她侧过头看见一个长发覆面的女人,只露出半只眼睛幽幽地看她。童弋祯想要尖叫,她分不清那只眼睛里藏着的是怨恨还是可怜。
“祯祯,祯祯,醒醒。”
睁开眼,徐稚闻单膝跪在床边,手掌缓缓揉着她的头发,银贝在旁边急得喵喵叫又跳来跳去被他捞下床才老实。
“做恶梦了。”
他用指腹碾过童弋祯的眼角,神情里都是担忧。他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童弋祯从前并不常做噩梦,只有小时候刚刚丧母搬来徐家的时候,晚上会惊厥难以入眠。
赵丽华去镇上讨了一张符纸,在院子里用火烧后化成水给童弋祯喝了,只是没什么效果,反倒害小姑娘闹了两天肚子。后来赵丽华发现她特别喜欢黏着家里的猫,就给金贝洗了个澡,让胖橘陪着她一起睡。
可这样一分配徐稚闻又不乐意了,童弋祯来之前,金贝都和他比较亲。小孩子不像大人那样假客套,喜欢就会争取,徐稚闻争取的结果就是让金贝轮流上岗,后来干脆弄了个高低床。
直到后面徐爸在二楼给童弋祯弄了单独的房间,她才搬出去。
“梦到什么?”
“忘了。”童弋祯说着将脸埋在徐稚闻怀里,屋内光线昏暗:
“我睡过头了。”
“没事,正好起来吃饭。我没洗澡,身上都是灰,脏。”
徐稚闻想扶着她躺回去,怀里的人却不撒手。她有些贪婪地吮吸他身上的气味,熟悉的,安宁的。
“我就抱一会,等会再洗。”
徐稚闻没了脾气,索性坐起来将人整个揽在怀里,一点一点替她打理缠在一起的头发。
“明天我定了一艘船,我们可以海钓,很安全。后天去吃海鲜,可以吃到以前家里煮的味道。”
徐稚闻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带着一种松弛又成熟的气质,和从前那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判若两人。
童弋祯撑着手支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借着屋内昏暗的灯火,她觉得自由可能是有一点起床气,也可能是有一点醉意。
伸出手慢慢勾勒男人的五官,从立体的眉骨摸下去,抚过冷薄的唇,在下颌上重重碾过。
徐稚闻不敢动,他只觉得童弋祯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一种半酣半醒的骄态。
她昂起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关上窗帘。”
“你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