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她现在还爱他吗?
烦躁和焦虑将他折磨得头疼欲裂,他旋即又召来王医丞:
“朕近来总觉得皇后举止间有些异样,怀疑她是回想起了从前的一些琐事,你说有这个可能么?”
王医丞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大惊大骇,最后终于语气委婉地告诉皇帝确实很有这个可能,并且他还不忘记隐晦地跟皇帝推卸自己和自己同僚们的责任:
“当日娘娘重伤失忆时,臣等便告诉过陛下,娘娘这失忆恐怕不会是一辈子的事情,只等身子渐渐养好了,时日一长,娘娘的心绪平复下来,断断续续她总会想起那么一两件事,再到最后,完全恢复记忆也并非不可能。”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王医丞又试探性地问皇帝:
“若是陛下开始怀疑娘娘有异,那恐怕还不只是因为一件事就叫陛下起了疑心吧?”
皇帝声音低沉:“她忽然知道了朕饮食上的一些口味,这是只有从前的兖国公主才知道的。”
王医丞虽因皇后的异常而忧虑,但见了皇帝都这个样子,心里忽然忍不住觉得还有些好笑。
他立马点破了皇帝真正的担忧所在:
“陛下担心的并非娘娘想起往事,而是担心娘娘想起那些和陛下之间不愉快的往事,更担心娘娘明明已经想起来了,却在陛下面前装作一无所知,瞒着陛下。”
被说中了心事,周奉疆不语。
王医丞又道:“陛下,其实……臣等也早有如此疑虑了。娘娘自上次昏迷清醒之后,明明身子上并无什么大碍,可每每臣等为娘娘切脉,娘娘总是声称病痛不止,让臣等继续为娘娘熬煮汤药调理身子。陛下见娘娘称病,自然信任娘娘,还……”
还屡次过来斥责他们这些医者无能,说他们连皇后的身子都看不好,什么屎盆子都往他们头上扣,他们也冤得很呢!
不过这些抱怨的话,王医丞就没再皇帝面前多说了。
“娘娘借机如此称病,这夜里……夜里便以病痛未愈为借口,不再和陛下……陛下觉得,这是否也只是巧合呢?”
周奉疆的呼吸蓦然一顿。
对,还有这件事。
她不愿意侍寝,不愿意给他碰。
白日里在他面前表现得多么温顺体贴,柔情似水,到了夜里却不愿意和他有肌肤之亲。
单纯不愿意同房,他还可以给她找理由是因为她怕累怕痛,可以前那样胆小的她,现在竟然这么聪明地学会了装病来逃避侍寝,难道这也只是巧合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
归根结底,恐怕她还是恨他的。
不管她现在装出来对他何等温柔关心,一个女人,身子不愿意给,那就是不爱。
许久之后,皇帝抬手挥退了王医丞。
“今日朕和你说的话……”
“臣明白,臣必不敢再对第二个人提半个字。”
可怜呐,王医丞心中长吁短叹,感慨不已。
得江山易,得女人心难。
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只要栽倒在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身上,这辈子就再没有过去战场上攻城略地、意气风发的战无不胜之态了。
周奉疆这天晚上回到椒房殿时和往日相比并无什么异样。
一样的眉目之间有一缕消不去的疲惫,一样的只要看见媜珠时便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媜珠直到这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露出了何等的破绽,也如平时般迎了上去,和周奉疆说了几句话,然后等着他洗漱回来和她就寝。
她这几日一直在惴惴不安地等着二姐姐的回信,等待中的每一日皆是无比的焦躁和不安,还有对她自己来日的深深忧虑。
每一桩每一件,都压得她在这深宫里根本喘不过气来。
她不喜欢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每一日,当她行走在这巍峨的宫城长街上时,望着左右两侧那高耸屹立的坚固宫墙,她都会觉得喘息困难。
那些宫墙像是无垠无际的深海,将她压死在其中,如果她不再做点什么,恐怕连她死后的尸体也飘不出这片恐怖的深海。
是啊,如果她不逃,哪怕她马上就死在这里,死后的她既不是周三娘子也不是兖国公主,她还会是她兄长的女人,是他的皇后,死了都要葬在他的帝陵里和他合葬,不过是从一座牢笼被埋葬到另一座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