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媜媜,在外时日颇长,你可有想念兄长?”
“媜媜,过来,到兄长这里来。你要见的人,兄长替你找来了,你可以过来仔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看完了,就和兄长一起回家,好吗?”
媜珠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连唇边都变成了一片苍白。
她只觉遍体冰冷,连十指的指尖都是冰凉的,几乎连触觉也失去了。裙裾之下的双腿颤抖起来,她连哭都不会哭了,只能睁着一双含泪的美眸绝望地看着他。
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男人,是她昔日的情郎,也是这天下旧日的君王。
是她今天满心欢喜来见的人,张道恭。
可,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呢?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这和她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在媜珠看见张道恭同时,跪伏在地的张道恭也看见了他。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时,除却对眼下处境的屈辱之外,彼此都觉得对方格外的陌生。
彼此的眼睛里,都再难找到当年的情愫了。
她不再是懵懂单纯的少女,他也不再是意气风发的河间王。
他们都不过是笼中囚。
一个男人是绝不愿以这等姿态见到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的,何况还曾是做过天子的张道恭呢。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场面里,他唇瓣微动,还是轻声唤了媜珠一句:
“媜珠,六郎在这里……”
媜珠哭不出来的泪在这一刻如断线珍珠般倾泻而下:“六郎,六郎……”
周奉疆仰首冷眼看着这对昔时的苦命鸳鸯,对媜珠的怒意已达到了快要喷泄的顶点了。
他不动声色地用力将张道恭踩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冷声呵斥了媜珠一声,而后一字一句地问她:
“媜媜,我只问你一遍,你现在是想要跟兄长回长安去,继续去做你兄长的开国皇后,还是宁愿陪他一起当亡国奴?”
不等媜珠先开口,周奉疆又提醒她道:
“媜媜,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外祖赵氏全族,想想你留在长安的那些周氏亲族。你好好想一想,好好地回答我。是愿意跟我回去做皇后,还是跟他一起当亡国奴?我只问你一遍,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只有一次张口回答的机会,听见没有?”
媜珠的恐惧与绝望在这时也攀升至了顶点,她口不择言地胡乱顶撞他:
“周奉疆,你如此毫无底线,你的子孙后代也会遭报应的!”
她尖声和他争吵:“自古鲜有以如此待前朝之君者,你如何待前人,后人也如何待你的子孙!难道你的江山就永远稳固、千万年不倒?难道你的子孙后代不会有做亡国奴的吗?你今日如此羞辱他,数百年后你的江山亡国了,后世之人又该如何凌辱你的子孙!你不积前德,必祸及后世!”
周奉疆面色铁青地踩过张道恭的脊背起了身,一步步走到浑身僵硬的媜珠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逼她望着自己。
“周媜珠……我给过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冷笑,“朕不论后世,只论当下。今朝天下为朕所有,万事皆顺朕意。你忤逆朕,朕便会让你知道后果是什么。该算的账,朕会一件件和你细细算。”
第56章
媜珠即便是先前再迟钝,到这一刻,她也该明白她是从头至尾都在这男人的掌心里,没有飞出去过半分了。
大半个月来车马劳顿,她满心期盼着以为迎来的是自由,所以不论吃了多少苦头她全数生生咽下,没有半分抱怨,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一场闹剧和玩笑。
一场空。
原来一直以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恢复了记忆,知道她和旁人密谋着要逃跑,知道她要来见张道恭。
他看着她在他掌中小心翼翼地艰难挣扎,看着她用这样粗陋而笨拙的方式试图逃跑,他一声不吭,装作不知情,就是想看她在最满怀希望的时候跌入谷底,以她的绝望和无助当做自己的取乐之事。
不过……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让媜珠整个人又是猛地一发抖,身上寒意更甚,几乎连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如果周奉疆一直都对她私下的那些小动作了如指掌的话,那现在他已追到她面前来了,——那些帮过她逃跑的人呢?
她的弟弟穆王一家,为她传信的冯夫人,连带着整个颍川公主府……
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