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他们是何等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才子佳人,羡煞众人。
媜珠的青涩懵懂,善良柔软,温柔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
或许起先他注意到她,的确是因为她的美貌,因为这份“殊色冠绝北地三十州”的倾国容色,有这样的女孩站在自己身旁,男人脸上也是有光彩的。
可后来真正将她放在心上,则是因为她的纯粹和温婉柔静。她被教养得很好,有着过人的学识,艳逸的才气,她和这世间所有其他的女子都不一样,尤其是,她还那样懂他。
有许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话,他都可以放心地说给她听,她会陪在他的身边,美眸流光,满眼爱慕地看着他,听着他说话,然后给出那些让他听了之后必会心头舒坦的回应。
别说是在冀州侯周家的那些女孩里了,就是在这整个世上,也只有她才是那颗耀眼的珍珠,旁人在他眼里,连鱼目都比不过。
周奉疆那样的卑贱极恶之人,根本不配得到她。再者,若非当年先冀州侯周鼎看错了眼将他收养为养子,这种娼妓所生的低贱孽种,这辈子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周奉疆对媜珠早有异心,当年的他也是看得出来的。
周奉疆或许在所有人面前都遮掩得很好,让人以为他真的只是周鼎所言的一个忠心耿耿的“家仆”而已,是赵夫人膝下所言的好儿子,是周三娘子平素时常亲近的兄长。
但张道恭清楚,他早就对媜珠起了那等不可见人的龌龊心思。
甚至,更荒谬的是,这还是周奉疆主动暴露在他面前,想让他看出来的。
他岂敢,他岂敢啊!
最初是因为张道恭自己对媜珠单纯的独占欲,那时媜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有三个,她父亲,她的恋人,还有她那毫无血亲的兄长。
媜珠时常会亲手做一些东西去孝顺她的父亲,张道恭对此自然毫无异议,但是当她将同样的心思分给周奉疆时,他心下便非常不痛快。
周奉疆算个什么东西?
难不成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周家的公子了?实际上只是周鼎所言的家仆奴才罢了,他凭什么配和媜珠好的和亲兄妹一样?
媜珠也曾送给周奉疆许多东西,包括她亲手给他做的外衫、腰带、香囊,张道恭越想越不高兴。
后来他借机同媜珠说,你兄长整日在外面忙,又常在军营里替你父亲做事,外头各色的男人也多,你何苦亲手为他多做这些东西,若是他带在身上不慎落在别的什么地方,叫那些兵痞子捡到了,岂不是玷污了你?
媜珠犹豫:“我送给阿兄的物件,阿兄都收得好好的,不会弄丢的。”
张道恭越发不快:“以前送的,送了也就送了,往后就不要再送了。何况他又不是你亲兄长,面子上的意思尽到了就行。哪怕是亲兄长,你如今都长大了,还要为他做这些吗?”
他这话刚刚说完,猛然见背后出现一个人影,竟然是周奉疆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了他和媜珠的身后。
那时的场面到底有些尴尬,饶是张道恭贵为河间王,本不该将这种低贱家仆放在眼里,但当时周奉疆看着他们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其中还带了一股隐藏的凌厉狠意,所以连他都被威吓得沉默了片刻。
自那事之后,张道恭就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周奉疆对他暗藏在表面之下的敌意。
每每当周奉疆看到媜珠陪在他身边时,他的眼神中总会夹杂着一股耐人寻味的不甘心,只有男人之间方可意会。
只可惜,彼时的张道恭并未将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
他根本不配入他的眼。
后来他和媜珠在一起相会时碰见周奉疆,他还会故意在周奉疆面前对媜珠做一些亲昵的动作,他可以从周奉疆所有隐忍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愤怒和嫉恨,但在堂堂的河间王面前,他惟有一忍再忍。
这令张道恭的内心感到一股异常的畅快和有趣。
他觉得他这样故意去激周奉疆的怒火,就像是拿着肉在逗一条街头饿犬一般好玩。
这就好比此时的他是顿顿大鱼大肉的富家公子,而周奉疆却是一条饥肠辘辘的无家可归的野犬,他看这条狗不顺眼,所以他就可以每天故意扔出一些骨头去逗他,欣赏他愤怒的模样来取乐自己。
大约……等到他逗够了这条狗,他就可以随手找人了结了他,不让他再在自己面前显眼碍事了。
可惜,自出生以来便从未尝过挫败滋味的河间王,偏偏不久之后就被这条饿红了眼的野犬给狠狠地报复了回去。
他甚至险些还因此成为天下笑柄。
——在他父亲代宗皇帝在位的至宁十七年冬,北地边塞的奚族王子术里再度南下侵扰劫掠营州城,营州百姓深受其扰,苦不堪言。
因河间王同时也就藩于北地,所以代宗皇帝命自己的儿子和冀州侯周鼎等人共同商议此事,议论议论该如何解营州之久困。
时下有人偷偷向张道恭进言说,天子苦武人专横久矣,如今面对边关危急之事,难道皇帝不知道可以用武力来解决吗?那他为何还要让自己的儿子多想想别的法子吗?
这就说明,皇帝陛下他其实并不想再穷兵极武,一方面战事消耗国力,另一方面重用武人,又增长了武人专横跋扈的气焰。
张道恭那时也年轻不知事,听有人这么一说,他便大惊失色,以为遇到了通晓时事的高人,连忙恭而敬之地将此人请入自己的河间王府,询问这位高人能替他出什么主意去讨好他父亲陛下的心意,让他能愈发得到父亲陛下的信任和倚重。
那高人胸有成竹地哂笑了一下:“殿下,其实这也不难,既然不能用武,那不就是用和么?讲和,最好的法子就是和亲了。正好陛下最小的姑母长沙长公主年方十九,美丽聪慧又尚未婚配,若是能嫁与术里王子,解殿下和陛下之急,解营州百姓之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张道恭恍然大悟,亦觉得此谋士所言实在很是有理,于是他便当即上书一封给他的父亲,将他想请求父亲送长沙公主去和亲之事详细地说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