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半天朋友 下（第2页）

柳依一遇到李鹤舒了。准确的说，是李鹤舒和她的妈妈。

——一开始她注意到这对交谈的母女，是因为李鹤舒身上的跆拳道道服在医院里实在扎眼，黎明明也和她简单分享过李鹤舒的存在。

而彻底确认她们的身份，是因为她们正在讨论的对象，实打实的就是黎明明。

“……前两天妈妈问过骨科的王阿姨了，你的那个阿黎，她的爸爸妈妈都不管她，只能跟着姥姥住在菜市场里。你想想，那能是个什么好环境？好像她姥姥还是个屠妇……”

“屠妇……是什么意思？”李鹤舒扎着高马尾，左手拎一裹粽子酥，右手提一袋小芒果，呆呆地发问。

“就是杀猪、砍猪，卖猪肉的……哎呀，我们鹤舒是不是害怕了？”妈妈弯下腰，伸手扶住李鹤舒的肩膀，“是不是不要和她交朋友了？”

“李鹤舒怎么回答的？”听到这里，黎明明小小的拳头已经越握越紧。

柳依一一脸不满地抿抿嘴：“她说……

“算是吧。”

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歌已经播完，陈绮贞的声音戛然而止。小雨密密麻麻地抚上214的两扇窗，阁楼里流淌着潮湿的空气，快满十七岁的黎明明仍旧紧攥着双拳，俯身在桌上，把小臂上的疤痕和这段回忆完全摆到另一位女主角的面前。

这些话她憋了太久，从没想过会再有机会当面找那个给她递棒棒糖的小女孩问个清楚。

刺伤她的那些话，她从小听了太多，可来自……朋友，的动摇，对她来说是最彻底的背叛。她拉上依一和姥姥，匆忙地离开了医院，再也没出现过。连说好要复查的伤口，也被她自己在家拆了线，留下了那道再也无法褪却的疤。

“现在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半天而已，一直记得，反而有点矫情。李鹤舒，我只是很好奇，这些你还记得吗？”

李鹤舒摘下眼镜，抬头看向她。

黎明明的讲述克制而平静，但最后的落点却有着那么明显的自嘲和委屈，像只垂头丧气的小兔子，没什么咄咄逼人的攻击性，但好像不拿到个说法，就永远没法再次支起耳朵似的。

“柳依一没再继续听下去吗？”李鹤舒的眉头提了又放，像是有很多话想说。昏黄的灯光下，她直直地看过来，锋利的五官，圆润的眼，和黎明明记忆里那张张扬的笑脸逐渐重合。

只是她的神情很复杂，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和黎明明预想的每一种反应都不一样。

黎明明机械地摇摇头。

柳依一当时才八岁，心思单纯，想必是听见李鹤舒那句“算是吧”，就急着打抱不平，跑回来给她通风报信了。

“我当然记得。”李鹤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具体的细节，也许记得有出入，但我可以确定的是，那天妈妈和我说的话，柳依一听得并不完全。”

……

“算是吧，”九岁的李鹤舒愣了愣，握紧了两手的礼物，“算是有点害怕。妈妈，杀猪，应该每天都要动很多刀，见很多血吧？

“可是，妈妈，我一点也没有不想和阿黎交朋友。我不明白，她的姥姥是屠妇，和我跟她交朋友之间有什么关系？”

“鹤舒，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妈妈笑了笑，“妈妈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和她交朋友，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毕竟我们对她具体的家庭情况并不了解，万一她真的是个坏孩子，你要及时分辨。

“其次，你也要保护好你的朋友。她的生活远比你辛苦，很多时候，你要多照顾着她些。好了，她不是说午饭后才出院吗？快拿着好吃的先去病房找她吧。”

……

“原来妈妈对我说的话，我记得这么清。原来，你就是我再也、再也没找到的南宫问黎。我怎么没早点发现呢？”不知道为什么，李鹤舒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慢、很轻，像被窗外的雨淋过，疲倦透了，“黎明明，你是不是，不要和我交朋友了？”

“鹤舒——明明——！”路森扯着嗓子冲开了214的木门，一看就是一路狂奔来的，“谢天谢地，你们果然在这里。大事不好了！□□都传遍了，说是高一的一个男的，带着家长来学校指认你们俩欺负学弟、故意伤害、打架斗殴，罪名一桩桩一件件的。一开始我都听乐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就过去瞅了瞅，结果，蟹老板、陈李白、鹤舒的老班姚姐，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大人小孩，全都聚在□□办公室里。陈李白一眼就逮住我了，说我肯定知道你们在哪儿，事关重大，让我速速喊你俩过去……”

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堆，路森顿了顿，终于感觉到了面前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你俩……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