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擦亮,一年一度的学生体检分班进行。雨洲一中的艺体馆被划成几大块体检区,零星几个白大褂在一群穿得乱七八糟的高中生里极为显眼。
今天的冬雨下得细密,进门前,黎明明放下兜帽,刚好瞥见一旁的路森,她正艰难地收着自动伞。黎明明凑过去,两人合力,终于把那把印着两只熊脑袋的滑稽小伞成功收了起来。
“伞柄生锈了,果然有点旧了。”路森碎碎念,推着黎明明的肩膀一起向前走。
“我记得你说这把之前是你弟弟的,这么久了,怎么不换一把?”黎明明随口问道,“看,验血区没人,我们快去,验完就能吃东西了!”
一大群同学忽然浩浩荡荡地涌过来,黎明明扭过头,发现刚刚还在身后的路森已经被挤去了另一个方向,朝她无奈地摊了摊手。她也被卡在队伍里,回应着耸耸肩,没有去追。
“高二八班——八班——还有哪个八班的同学没抽血?九班的马上就来了啊,抓紧时间!”
九班的大部队也来了,一时间艺体馆门口水泄不通。忽然,“咣当”一声,聚集在抽血桌前的人群哗然。
被异响惊动,黎明明回头去看,她个头太小,完全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一眼看见了刚刚进门的李鹤舒:眼镜起着雾,眉头紧锁,纯黑的羊毛大衣掀起一角,努力往骚动的中心挤。
黎明明脸色瞬间一变,也往同样的方向跑去。
在人群的中间,一个女孩,脸色苍白,胳膊上还紧紧绑着根黄色的压脉带,安静地躺倒在地。
是路森。
医护们纷纷赶到,李鹤舒和黎明明手忙脚乱地帮着把路森抬上了停在门口的急救车。
“醒了醒了!”黎明明从医务室的床边跳起来,顺带拍了把旁边站着的李鹤舒,“终于醒了,差点没把我俩给吓死。”
“医生给你做了简单检查,判断你只是晕血,没什么大事。”李鹤舒拍松了枕头,把路森扶成半倚在床上的角度,动作极其熟练。她把装着糖水的纸杯送到路森嘴边:“先缓缓,别怕。”
“我晕了?”路森还有点迷糊,“多久了?要吃午饭了?”
“什么呀,你只晕了十五分钟,还没上早读呢,要不我和李鹤舒就该被赶走了。”黎明明把窗帘一拉,给路森看仍旧不算明朗的天色,还有不少学生奔波在体检的路上。
“你看上去很虚弱。”李鹤舒眉头微蹙,神色担忧。
“哦对,体检中心发了早餐,我们给你也拿了一份。喏,豆浆和油条,趁热吃。”黎明明递上早餐袋。
“谢了!”路森眼睛一亮,三两下把食物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杯温乎乎的豆浆。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有些为难的样子:“你们的豆浆都喝了?”
“对啊,早喝完了。”黎明明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不够热?我去找医生帮忙给你烫一下。”李鹤舒想了想,伸手来接路森手里的豆浆。
“不是不是。你们不知道吗?豆浆对我们女孩子很不好的。”路森一脸认真。
李鹤舒收回手,和黎明明面面相觑。两人摇摇头,异口同声道:“不知道。”
“真的吗?小时候姥爷来我家住过几年,他每天早上都蹬自行车去西门菜场打一大保温壶的豆浆,但只有弟弟能喝。哦,他和我爸也喝点。”路森喝了一口糖水,重复了一遍,“因为豆浆对我们女孩子很不好的。”
两人敏锐地沉默了一会儿。李鹤舒先出了声:“是你姥爷告诉你的吗?”
“算是吧,家里人好像都是这么说的。我妈妈也不喝的。”
“你有没有想过……”李鹤舒难得犹豫了,掂量着该怎么开口。
“豆浆对我们女孩子没什么不好的。”黎明明粗暴地推开吸管包装,“啪”地一声插到塑料杯底,直接塞到路森的手里,“豆浆,对‘我们女孩子’很好。”
“嗯。豆浆里有很多种营养物质,而且,你也没有什么喝不了豆浆的基础病。”李鹤舒轻轻地补了一句。
“那为什么只有弟弟能喝?”路森一手拿糖水,一手拿豆浆,圆圆的一颗蘑菇头上露出蒙蒙的表情。
医生插着兜走过来,给路森再次做了简单的检查,认为她可以再休息一节早读,并下出最后通牒,命令黎明明和李鹤舒立刻回教室上课。
两人小跑出医务室。那把陈旧的熊出没儿童伞正撑在走廊里晾着,还在缓慢地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