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坐上学校安排的客车,车内坐着一些中年人,也是去广东打工的,车上闷热,与以前跟校进厂坐的车不同,以前车上坐的都是老师和学生,现在,还有一些叔叔伯伯,阿姨嬢嬢。
第二批进厂的学生少,所以学校不包车了。我们和着社会上的叔叔阿姨坐在一辆车上。
客车渐渐上了高速。
我望着窗外一座座山,开始发呆。会不会爸爸当年,也是像那时的我一样,孤身一人坐上了客车。从大山里出来,只身前往偌大的社会。
困意袭来,我渐渐闭上了眼。
这一闭,将我拉回了十五年前——
我的眼睛在望着前方,天空被石榴树的绿叶隐隐遮住,风轻轻吹动,绿叶像是在天空之中浮动着。夕阳的光照在我所坐着的石阶上,偶有几只归巢的燕子飞来,掠过我的眼前。
此时,我的心里空荡荡,我的心可以容纳天,可以容纳地,可以容纳眼前的风吹草动,可以容纳万物自然。我感受着身体与世界的零距离接触,眼前的世界鲜活的可爱,我能看到远处鹅卵石路上归家的学生们,我能听到石榴树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我能闻到隔壁邻居炒菜时传来的菜香味。
我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静等放学的姐姐。大人们说孩子是无忧无虑的,目前的我确实是无忧无虑的。我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父母商量着过几天,要把我送到学校去上学。
我不想去上学,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不想离开姐姐,不想离开家里。上幼儿园时,我就装睡不起过。
我上幼儿园时,校车停在家门口,我装睡不肯起床,死扒着蚊帐不肯松手,妈妈怎么打我的屁股,我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她把我扯下床,贴墙的蚊帐也被我扯下床,妈妈眼看蚊帐就要被我扯坏,恨铁不成钢的打了我一顿,我闭着眼睛死装睡,任她怎么打我都不睁开眼,任她怎么打我都不松开手里的蚊帐,任她怎么打我都一动不动的。
终于,爸爸开了口,说这事就算了,大不了给我请天假,于是那天我就没去幼儿园。我醒后,妈妈给我穿好衣服,给我穿好裤子后,就去大门外的洗衣池洗衣服。
我的个子还没有洗衣池高,太阳晒着我们,妈妈拿着棒槌狠狠敲打着衣服,水花四溅,颗颗水珠溅到我的脸上,我感觉她在把气撒在这些湿淋淋的衣服上。我感觉她揍得不是这些衣服,而是我。
我喊了声:“妈!”
她好像没听见一样,不停敲打着衣服。
我又喊了声:“妈!”
她没回应我。
我再次喊了声:“妈!”
她仍然没回应我。
我鼓了鼓气:“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她还是没有回应我。
我玩心大起:“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她仍然没回应我。
我仗着嗓子亮,不停的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棒槌被举到空中,妈妈一副想揍我的模样,恶狠狠的瞪着我,一瞬间,我下意识往后躲,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泪光,我与她对视着,可是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又把棒槌放下了。
我愣愣盯着她,不敢再喊了。
她没看我,敲打衣服,又气又无奈,道:“要不要吃饭?”
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