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沈靖川自然知晓他是什么打算,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刑部诸事繁杂,爱卿方入京不久,怕是不习惯。”
六部都是京官,祖上多是世家大族,姻亲、师生绕得盘根错节,须臾一点小事便在朝中吵得不可开交,想往上呈一封奏折不知得让多少长官过目。
顾从酌正欲开口,沈靖川却一抬手。
“北镇抚司指挥使李诉,于昨夜遇害,”沈靖川指尖轻敲着棋盘,话锋陡然一转,轻描淡写道,“此位空悬,朕心难安。”
“便由顾爱卿暂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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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顾从酌告退出来时,他心绪仍是复杂的,连带着面色也不自觉凝重。
常宁端详着他,心里登时就一咯噔,惴惴不安了一路,等出了宫门,立时等不了地问道:“怎么了?陛下是打算把你派到哪个旮旯去坐冷板凳吗?”
顾从酌摇摇头:“陛下让我暂领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
常宁在脑中飞快回想着这是什么职位:北镇抚司是天子直属,可掌诏狱、监察百官;指挥使是正三品,已是北镇抚司的顶头老大,可谓权柄在握。
皇帝将这样的位子派给顾从酌坐,足见其信任看重。
他总算松了口气道:“这不挺好的吗?既能查案,还不受掣肘,知足吧!”
与刑部这样官连着官的地方比起来,在北镇抚司做指挥使,的确要自在得多,凡有所查皆可直达天听。
顾从酌知道,皇帝这是要他放手去做。
但顾从酌此刻在意的不是官职品阶高低,而是皇帝对他的信任是否太高了些?
从进入御书房让他陪同下棋开始,到跳过刑部让他当指挥使,顾从酌有一瞬间都觉得,皇帝不是在对待一个刚见面的陌生臣子,而是在对待自家亲厚的子侄。
顾从酌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他并未入京,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愿掺和朝堂的争权夺利,只想守好北疆的方寸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查到了害死父母的凶手,疑心皇帝是“鸟尽弓藏”。
恭王扶棺送葬,他明知其存了刻意拉拢之意,但顾从酌夜半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干不出谋权窃国的事。
顾从酌毫不怀疑,若是他真和恭王成了一丘之貉、助他登上皇位,怕是当夜他娘就得杀进梦里来,揪着他的耳朵骂他“小兔崽子”。
他爹更是痛快,说不定会干脆一刀了结了他,宁可当没他这个儿子。
顾从酌只能装作不知。
然后,就是皇帝病重,禅让皇位。
可就今日顾从酌对皇帝的观察来看,皇帝并非没有对恭王起了疑心、心生戒备,也着实不像是会任由自己被恭王囚在寝殿、束手无策的人。
那么今日他对顾从酌的重用,恐怕有一半是出自对顾家的信重,还有一半则是意识到恭王野心渐长、想尽快扶持起另一股势力来与之对抗。
街巷的喧闹吆喝声传入耳中,顾从酌回过神前想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退出御书房时,皇帝收拢了杂乱不堪的黑白棋。
于空棋盘上,重落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