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草庐外的风已停。我将若瑶扶起,她手臂微颤,却没喊疼。昨夜那阵脉搏异动似被什么压了下去,她睁眼时眼神清明,只低声说了一句:“师父,我能走。”
我没有应,只是把玉佩贴身收好,指尖还残留着“守心”二字刻入皮肉般的触感。残灯在身后静静燃烧,青焰低伏,像在等我们回来。
我们沿着山脊下行,绕过三道断崖,执法长老旧居藏在一片枯松林后。屋门半塌,门框上一道剑痕斜贯而下,深及石基。我认得这痕迹——与冷竹经脉断裂的走向一致,像是有人用剑摹写过她的伤。
若瑶站在门口,右臂衣袖下的纹路轻轻跳了一下。她没有退,反而抬脚跨过门槛。
屋内积尘厚寸,桌椅倾颓,唯有一面石墙完整无缺。我走近细看,墙角有处凹陷,边缘不似自然风化,倒像是被人反复摸索留下的磨痕。我伸手探去,指腹触到一道暗扣。
“别碰!”若瑶忽然出声。
我顿住。
她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裹住手,才将暗扣缓缓拉开。石壁无声滑开,露出一间密室。一股陈年墨香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却不刺鼻,反倒让人神志一清。
烛台摆在角落,我取火折点亮。昏黄光线下,一张矮案上放着一只空匣,匣底刻着四个小字:“验剑留证”。旁边散落几页残纸,字迹潦草,多有涂改。
若瑶蹲下身,从案底暗格里摸出一本册子。封面无题,纸页泛黄卷边,像是被水浸过后又晾干。她翻开第一页,轻声念:“三月十七,查浩劫当日巡值名录,七人皆死于非命,仅余传讯符一枚,内容残缺……”
我接过册子,一页页翻看。记录琐碎,多是调查进展与疑点推演,笔迹由稳渐乱,到最后几页,墨迹拖沓,常有重复字句。显然书写之人精神已近极限。
最后一章日期空白。
纸上只有一行字:“若败,必有人以我之名作乱。”
字迹歪斜,末尾一笔拉得极长,直透纸背,仿佛执笔者耗尽最后气力写下此句。
我盯着那行字,心头一紧。再往下看,另起一行写着:“青冥剑与玉,为辨伪之证。持二者者,可启我遗言。”
话未写完。
笔尖停在“言”字半画处,墨滴晕开,像是一滴未落尽的血。
我合上册子,手指微微发僵。青冥剑早已碎裂封印,玉佩在我怀中。这两样东西,竟早在百年前就被执法长老预留为证物。
若瑶站在我身旁,呼吸很轻。她望着那空匣,忽然问:“师父,这匣子……原本是装剑还是装玉?”
“都不是。”我说,“是装证据的。他想留下真相,但来不及。”
她点点头,没再问。
我将日记收入袖中,转身欲走。刚迈一步,脚下砖石微响。低头看去,一块地砖松动,边缘有刮痕。我蹲下撬开,下面藏着一枚铜片,刻着半枚印纹。翻过来,背面蚀着两个小字:“逆鳞”。
我不认识这印记。
若瑶却猛地吸了口气。她盯着那铜片,脸色变了变,随即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师父,您当年……真的没进过太上长老闭关的静室吗?”
我没回头。
她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真是您动的手,您会瞒到现在吗?”
话音落下,屋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我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桌上那只粗陶茶盏上。它从昨夜就搁在那里,盛着半杯凉水,未曾动过。
我抬起手。
一缕剑气自指尖掠出,无声划过。
茶盏从中裂开,切口平滑,水尚未淌下,已被灵力凝住。片刻后,凝滞的水流才缓缓从断口两侧滑落,在地面汇成两道细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