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秋天来一碗蛇羹也是极美的。
葛睐今收拾完床铺,走到窗前,看着西厢房,一对主仆吵着闹着愣是整出了一屋子人的架势,笑着随手把刚才剥下的花生壳,朝着那个方向轻轻一扬。
花生壳无声地落在泥土上。
——
翌日大早,宋情便倚着门庭咿咿呀呀地吊起嗓子来。
他一身单衣,头发没有束起,尽数放下,神态很是顾影自怜。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深秋清晨,雾气未尽,幽幽怨怨,男鬼做派。
如今天气渐冷,凉风不会久留,每日只是日出日落时分过来盘旋片刻,易减知本在田里为它取些新鲜的菜叶小虫,他这动静一出,凉风才刚来就被惊飞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葛睐今半睡半醒地怒骂。
她这人向来信奉日上三竿眠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平日去兰台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偷摸摸溜达过去。
戏腔一滞,宋情冷冷一笑,继续唱着,声音倒是低了,只是更加凄凄切切,听得人汗毛耸立。
葛睐今蒙着头面露狰狞,正在脑海里畅想如何抡着锄头把此人砸得血肉横飞,那歌声便停了。
是易减知。
易减知在他边上问:“你唱的是什么?”
宋情本以为女孩也是来兴师问罪,提到这个,表情一变,起了精神:
“《牡丹亭》!昆曲!雅得很!你没听过吧?不是我吹,当年在吴郡,多少戏班都得给我宋怀青几分面子,人人都尊我一声少班主!我想听哪出,他们就唱哪出……”
话题一下子说远了,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少时如何一掷千金豢养戏班,如何品评音律,如何在各家堂会里出尽风头。
易减知没有阻止的意思,静静听着,偶尔在他停顿的间隙,轻轻“嗯”一声,或点一下头。
然而宋情却不是在忆往昔,然后为来皇宫后悔。因为他养的那群伶人们并不念他的好,继母当家后缩减了他的开支,伶人们很快便另攀他人了。
他不理解唱着此生唯一至死不渝的人们怎么下台后如此无情,易减知则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蠢到连年砸钱却还能一点实权不握。
抒谈兴解郁气,宋情虽意犹未尽,但一时少了谈资,便问起易减知来:“你是为什么来冷宫的?”
“生父获罪,即居冷宫。”
易减知没有细讲。
宋情倒是会说,摆摆手道:“生在何种门庭、何种境地,岂是君子自己能选的?非君子之过也!”
易减知笑了。
凉风踌躇着飞回来,易减知别过他,去窗台取碗,碗中是些谷物和新鲜的蔬菜碎。
屋内葛睐今还在睡觉,这个人总是这样,天塌了也能睡着。
便再安稳睡一会吧。
直至正午,葛睐今终于醒了,因为内务府居然派人给西厢那两个送饭。
她一下子又想起刚来冷宫那会,她们俩可是一餐饭没捞着啊。
葛睐今愤愤地对着坐在窗台内看书的易减知说:“你说那饭里面会不会有毒?”
“不至于。”
“时雪迟不会伺机下手吗?”
“他还不屑。”
“其他人呢?”
“他们不敢。”这后宫当权的可是易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