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减知下意识地反握住了时雪迟的手,她抬头想要凝眸看他,却不慎被天光晃了眼,只得偏过头去。
时雪迟抬起另一只手给她挡太阳,温声道:“减知,今日路远,若觉疲累,不必硬撑。”
“宣仪殿下放心!”崔三立刻挺起胸脯拍了拍,“小的力气可大了!背起殿下轻轻松松!”说着就蹲到易减知面前,跃跃欲试。
崔四也不甘示弱,忙道:“我也行!我可以和姐姐换着背!”
易减知看着眼前两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细胳膊细腿的小侍女,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她摇头:“不必。”
一旁的希同见状,笑嘻嘻凑上来:“哎呀,小孩子逞什么强。来来来,希同叔叔抱你一段?保管又快又稳,还能看高处的风景!”他张开手臂,作势要抱。
易减知松开时雪迟的手后退半步,眼神明确拒绝。
杨筝看着这场面,嗤笑出声,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呵,小姑娘还挺倔。”
她懒洋洋地直起身,活动了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在崔三、崔四和希同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到时雪迟脸上,带着点玩味的挑衅:“我说宣仪大人,你们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大人加三个小孩,谁背得动谁啊?要不,都交给我?”
她大拇指随意地朝自己胸口点了点,嘴角咧开一个痞气的笑,“卑职一手一个拎着走都行,保证不耽误您游山玩水的雅兴。不信?试试?”
“试试就试试。”时雪迟还未开口,希同先被激起了好胜心。
杨筝走到街边,一手揽崔三腰,一手环崔四肩背,低喝“起!”——在惊呼声中,竟真将两人稳稳离地抱起!
“如何?”杨筝挑眉看向易减知,“小殿下,要不要也上来?卑职扛三个行军都没问题,放心。”
易减知面无表情,小脸上清晰地写着荒谬二字。
时雪迟轻咳,上前挡在杨筝与易减知之间,伸手温声道:“减知莫理会她胡闹。若乏了,还是我抱着稳妥。”
易减知的目光掠过伸来的手、杨筝得意的脸、满脸通红的侍女。她一言不发,转身,径直走入前方更汹涌的人潮。
她一路走去,觉得自己或许需要补充一些营养,她讨厌被人遮挡视线的感觉。
她张望着,刚刚一行人的调笑莫名其妙闯进脑海里,不,被人背起来或者抱着走的感觉更怪,易减知看了一眼一个摊子前在自己父亲背上睡觉的女孩,这么想。
“想吃点什么?”时雪迟来到她身旁,说,“早膳的话,粥和面条都很适宜。”
易减知一直都本能般不喜欢表述自己的喜好,反问:“你喜欢吃什么?”
时雪迟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说:“或许,蒸玉米、杂粮粥、豆沙包都不错?枣糕、糖饼也很好吃。”
他说的这些都算普通,易减知疑惑,这家伙口味怎么和凉风似的。
希同笑嘻嘻地凑过来:“早餐吗?早餐当然要吃豆浆配油条啦。”
崔三崔四早就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馄饨?炊饼?肉夹馍?
杨筝则双手环胸,环顾四周,心道:自然要吃酱鸭、熏肉,辅以两碗羊汤。
众口难调,最后由时雪迟一锤定音,进了一座面阔三间的茶楼。
这间茶楼名曰云水居,在京中颇负盛名。三层飞檐雕梁,气派非凡。一楼大堂人声鼎沸,茶点香气混合着市井喧嚣,跑堂的伙计托着餐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高声报着菜名。
两位老板都在堂前:一位挽着利落的圆髻,系着干净的围裙正飞快地拨弄着算盘,指挥着伙计们穿梭上菜,效率惊人,眼神锐利,声音清亮,希同介绍说这是姐姐云娘;
随即介绍另一位妹妹雨娘,云鬓微松,簪着珠花,身着色彩更鲜亮的锦缎袄子,未语先笑,正与一桌熟客寒暄,眼风一扫便已将刚进门的时雪迟一行人纳入眼中,莲步轻移便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早,快请进!”她笑容可掬,目光在时雪迟素雅却不失贵气的衣袍和易减知精致的面容上轻轻一掠,“一楼嘈杂,二楼雅座尚有空位,临窗景致也好,可要……”
话未说完,楼梯处便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绛紫锦袍腰缠玉带的少年公子,正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大摇大摆地引着七八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同伴往上走,嘴里嚷着:“快快!二楼最好的临窗位置都给小爷我留出来!今日小爷做东,叫你们这儿最拿手的早点统统上来!”
离楼梯处更近的云娘见状,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却还是快步上前,解释:“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靠窗的几位客人刚用完正要走,但收拾也需要片刻,您看是不是先在一旁稍候……”
“等?”那少年公子把眼一瞪,扇子一合,指向窗外,“小爷我就要坐那儿!让他们快点滚蛋!”他的同伴也跟着起哄。
时雪迟的目光淡淡扫过那群喧闹的少年,他收回视线,对雨娘温声道:“无妨。三楼可还有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