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希同,”时雪迟向易减知介绍,“霜华宫里里外外,有什么跑腿传话、或是你不便亲自料理的琐事,只管吩咐他。”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看他脸嫩,实则已过而立之年。”
希同立刻对着易减知露出一个灿烂又不过分谄媚的笑容,躬身行礼:“小的希同,见过帝姬殿下。”
时雪迟走后,崔三崔四两人因为易减知刚刚说喜静,也不敢多言,要伺候她更衣洗漱,也被易减知屏退,最后寝屋只剩下她自己和几盏灯。
霜华宫的灯很精致,莲花樽。
只是易减知想起冷宫中的灯,是根据兰台里面一卷记录民俗的书中,用米和花生榨成的油,倒一些水,再插一根编了很久的麻绳制成的。
点燃之后,灯前葛睐今笑得很得意,很有几分成就感,完全看不出从玄阳宫正五品澄明院使沦落到冷宫罪臣的落魄。
葛睐今总是这样,被囚在冷宫七年,眉宇间却总残留着几分属于玄阳宫、属于年少时光的飞扬。
不过……此刻该醒了吧?
易减知几乎能想象出那场景——葛睐今醒后,必定会捶胸顿足,痛骂自己是个蠢货,当时她说“依法行事”的时候,但凡葛睐今当时脑子清醒一点,就该明白易减知那么说就是有后手的意思。
没办法,谁让那家伙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来这么一遭才肯死遁。
窗外,雪势仍在加剧。
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挟着,疯狂地扑打着殿宇,发出沉闷而连绵的声响。
她凝眸看着,就像自己也随雪花砸下又骤然远去,再一瞥,才看见崔三崔四两个小丫头也蹲在连廊的角落里看雪,两人搓着手,不时掩嘴偷笑。
易减知也笑,顺着她们俩手指的方向看到主殿,正掌着灯。
听说易殊观在冬天的时候喜欢来霜华宫,传言不假。
只是,昨天也来了么?
——
次日,雪晴。
天光映着积雪,将霜华宫映得格外清亮。
崔三崔四心中惴惴,念着昨晚四殿下屏退她们独自就寝的事,小心翼翼地推开寝卧的门扉。
然而目光所及,床榻空空,锦被整齐,哪里还有易减知的踪影?
“来人啊!四殿下……”崔三慌慌忙忙往外面跑,惊惶之下脱口而出,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有些刺耳。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身□□院传来,带着清晨的微凉:
“不是说在清露殿再也不大喊大叫么?”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易减知正蹲在庭院内的梅树下。
她面前并非堆砌的雪人,而是几根用雪塑成的立柱,深深插在雪地里,倒像是从冻土中生长出来的冰树。她正用指尖仔细修整着其中一根的棱角。
两人昨晚以为自己被易减知嫌弃,痛定思痛,在院内开了个小会,说以后在清露殿内绝对不能大喊大叫,却没想到被易减知听到了,一时笑得有点尴尬。
崔三看着那几棵雪树,想起前几日宫中隐约的传闻,脱口道:“听说四殿下之前喜欢种东西,果然是真的。……我也喜欢种东西呢!我娘原本在家乡管着几亩地的农田……”
话说到一半,崔四才猛地意识到在四帝姬面前说这个不太合适,连忙暗中扯了扯姐姐的袖子。
“这不是树。”她看了一眼似有消融的雪柱,并没有解释,只轻声念了一句:“淙淙凝霜水,便是挽歌词。”
言罢,她才站起身,雪屑从她素色的裙裾簌簌落下。她看向崔三,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崔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问她的娘亲后来如何。
她轻轻弯下腰,替易减知掸去裙尾沾着的细雪,动作带着几分不自觉的亲昵。默然片刻,她才低声道:“不是打仗吗,田被征用了……不过好在仗打赢了!”
“十一年前杜川一役?”易减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