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在之瘳的怀里,闭上眼睛。
易减知刚才没有换衣服,身上湿漉漉的,像被一块巨大的抹布蒙住全身,呼吸不过来,思绪也随着呼吸断断续续的。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不正常,她感到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在叫嚣着飞出去冲出去直至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一个声音在兴奋地说烧起来呀烧起来啊,一个声音在崩溃着说全滚开吧全给我滚啊,一个声音在哀戚地说我要回家我只想回家……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化为了干涸的泣声:娘、娘……
——
到那温泉之后,之瘳将易减知轻轻放下,为她留出独处的空间:“我就在附近,有事唤我。”
易减知想回忆蓝田哪个地方有这么一处温泉,却未果。
她的情绪现在稳定了下来,看什么都如隔了一层,只依稀感觉到这是一处山谷。
她脱下被此前被之瘳身上水渍沾染的外衫,又见自己右手靠近手肘的一端系着一根布条。
她把它抽了下来,放在一边,然后滑入温热的泉水中,任由水流拂去满身尘埃。
有些小飞虫、有些梅花瓣、有些碎树叶。
她仰躺在这方温泉里,看着西沉的月亮。
月亮的方向,京城的方向,皇宫的方向。
她想起一首诗:
故人在何处,南北东西路。
明月在咫尺,夜夜庭前树。
明月莫亏缺,故人莫离别。
……
她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从深邃的钴蓝仿佛一瞬间褪成鱼肚般的青白。
忽然风起了,天空又开始下雪,这次雪下得又促又烈,如同无数撕碎的素帛倾泻而下。
十月初十那天,也是这样。
早有预感,两害相权,命中注定,无可转圜。
她呆呆地看着,耳边恍惚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但这碧泉谷听起来就很舒服!冬天泡着热腾腾的泉水看雪,多好啊!】
易减知坐了起来,注意到那根布条被吹动,混在大雪里。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被烧坏了,是雪天全身却在发热,眼睛都似乎什么也看不清。
她只穿了一身单衣,边系着带子边去追。
世界是大片大片的白。
风雪、温泉的雾气交织弥漫。
却有一人,在纷乱的雪幕中,两指拈住那布条。
那人也穿一身白。
只有头发是黑的。
就像是布条里细长的名字被活生生抽了出来。
黑山白雪,白纸黑字,墨发素颜。
易减知还没有认出那个人是谁。
大脑中只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念头:我想抓住他的一缕头发,然后绕着手指转圈圈。
但是这回,她如愿以偿,看见一双因惊愕而睁大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