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惊讶地睁大眼睛:“嗯!四殿下居然知道,真厉害!”
易减知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不该如此。”
崔四心头一紧,大气都不敢喘,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劝慰:“太早了,寒气重,殿下还是去换身衣服吧,仔细别着凉了。”
易减知没有推拒,顺从地随她们回了寝殿。
换过一身新衣,到了打理头发的时候,崔三崔四却对着镜子犯了难。
易减知的头发确实古怪,乌黑却毫无章法,半分不整齐,额前鬓角总有长短不一的碎发垂落下来,无论怎么梳理,都难以束成宫中常见的齐整发髻。
崔三撸起袖子,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殿下放心,小的定给您梳个又别致又好看的髻子。”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动手,手指灵巧地开始分股、缠绕,试图用编辫子的方式将那些不听话的碎发收拢固定。
崔四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姐姐手重弄疼了四殿下。崔三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创作,口中还好奇地问:“殿下您这头发平日是怎么打理的?怎么这样?”
实际上并没有打理过。
易减知想。葛睐今和崔三的性格有点像,凡是要干起一件事来,无论自己有没有经验,都爱头脑发热不成不休,于是有一次,豪气干云地拿着裂开的瓦片给她剪头发,愣是越剪越短,最后直接全给剃了。
也算利落,那家伙这么说。
不提林因看到怎样震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葛睐今不会把易减知头发当易殊观唐泽牧了吧??
如今的头发便是从那日保留到现在,没再动过。
果然省事,那家伙这么说。
镜中,崔三的手艺不差。不多时,易减知的发侧便被编出了数条细细的、精巧的小辫,其余长发则松松挽起,缀以简单的珠花。
这发式衬得镜中人儿眉眼愈发清晰,竟显出几分英气……只是,不像虞国人的打扮。
崔三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正待邀功。
“解开来吧。”易减知说:“杜川北的辫子,以后不要再编。”
崔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崔四却已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拉着姐姐就跪倒在地,连忙告罪求饶。
易减知不语,对着镜子,自己动手,一根根,缓慢而仔细地将那些刚刚编好的细辫解开。
铜镜映出她沉静的脸和身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两个身影。
崔三编了很多条,所以两人跪了也很久。
易减知想,很多时候,她并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她不想宋情主仆在寒冬里大病一遭如此狼狈,不想葛睐今在易殊观面前遭受那般羞辱心神俱碎,不想她和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女刚刚相识就搞得人心惶惶。
为什么呢,是她要求严苛,还是世事如此。
只是好在,结果是好的。
午膳已撤下。暖阁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食物残留的暖意。易减知面前的桌案收拾得极为干净,碗碟光洁如新,仿佛从未盛放过食物。
檐下的残雪化水滴落,时雪迟步入暖阁。他今日换了件更家常的浅云色锦袍,外罩月白绒氅,衬得人愈发温润如玉。
希同跟在他身侧,看起来和他处得很相熟,没有半分佣人的样子,并不避讳地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易减知。
时雪迟在易减知身旁的锦凳上坐下,温言道:“看来减知胃口尚可?不挑食,不浪费,这习惯倒是顶好。”
随即微微倾身,伸出手指捻起易减知鬓边一缕不听话的碎发。
“只是这头发……”时雪迟的指尖将那缕碎发轻轻绕了绕,“可要打理一番?”
易减知早上没有束发,餐前才简单将头发拢了一下。她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耗费心神,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却未曾料到,时雪迟并非传唤宫人,而是亲自起身,希同也直接取来了剪子、梳篦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