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冲散了因熬夜和焦虑带来的昏沉。王砚书带来的两个消息,如同两把钥匙,几乎同时插入了困扰他的两把巨锁!
“璇玑动,玉衡指,星桥启,天外客至……”
这十六字的残偈在他脑中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闪电,劈开浓雾!璇玑玉衡并非静止的星图,而很可能是某种……装置?或者仪式?它的启动(动、指)会开启所谓的“星桥”,而结果竟是“天外客至”!这几乎直白地指向了系统背后的“观察者”!他们并非一直存在,而是通过某种方式“抵达”的?这古偈是预言,还是……上一次“天外客至”留下的记录?这个世界,早已不是第一次被“干预”了?
这发现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更深的战栗。这意味着观察者的存在可能拥有更漫长和复杂的历史,其目的更加难以揣测。自己这个“实验体”所处的阶段,在这漫长的干预史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而王砚书的第二个消息,则直接将现实的危机具象化,并且与那神秘的观察者线索产生了诡异的交织。户房秘密整理荒废官田册?京师来的陌生官员?周县令?
张九九的脑子飞速运转,将碎片拼凑起来。工坊所在的这块河滩地,确实是登记在册的“荒废官田”!当初钱师爷能轻易批给他用,也正是因为此地贫瘠且无人问津。周县令若想收回这块地,从程序上完全说得过去!一旦土地被收回,工坊就是无根之萍,顷刻间就能被瓦解。而一个京师来的官员特意为此事而来?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意图,绝对不小。这不仅仅是永丰号那种商业竞争,而是更凶险的体制内的碾压!
两重压力,一隐一显,如同巨磨的两扇碾盘,要将他夹在中间磨碎。
但他此刻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恐惧到了极致,便会催生出破釜沉舟的狠劲。他深吸一口气,对王砚书郑重一揖:“多谢老先生告知!此恩情,九九铭记于心!”
王砚书摆摆手,神色忧虑:“贤弟,老夫虽不知你卷入何等风波,但观近日县衙动向与市井流言,恐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万事……务必谨慎!”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送走王砚书,张九九立刻将赵铁柱和钱多多召入屋内,紧闭房门。
“情况有变,我们的麻烦升级了。”张九九言简意赅,将王砚书带来的两个消息中关于官田和京师官员的部分说了,隐去了璇玑玉衡的秘辛,“永丰号的骚扰只是疥癣之疾,县尊大人这是要直接釜底抽薪,要我们的命根子!”
钱多多一听,胖脸瞬间煞白,冷汗直流:“这……这如何是好?民不与官斗啊!若是县尊老爷铁了心要收地,我等哪有反抗的余地?完了,全完了!”
赵铁柱虽也面色凝重,但军人出身让他更沉得住气,握紧腰刀柄:“相公,可有对策?若不然,我夜里去……”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可!”张九九立刻打断他,“动用武力是下下策,只会授人以柄,死得更快。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们‘找不到理由’收地,或者‘不敢’收地,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立刻收地!”
他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纸,拿起炭笔:“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双管齐下,甚至三管齐下!”
“第一,对外,反击谣言,稳定市场,展示实力!”张九九看向钱多多,眼神锐利,“钱兄,谣言不是说我家的鲜精用了‘邪曲’伤身吗?甚至攀扯二丫?好!我们就给他来个‘危机公关’!你立刻去办三件事:一,重金邀请县城几位最有名望的老郎中、老饕客,明日午时,来我工坊‘品鉴’参观,亲眼看看我们的原料和工艺,现场品尝用鲜精烹制的菜肴,请他们出具一份‘验看无毒,增鲜有益’的联名保书,张贴于县城各处!二,找几个最能说会道的闲汉,给他们钱,让他们去茶楼酒肆,大肆宣扬‘张氏鲜精’乃读书人采古方所制,乃文雅之事,与‘邪曲’毫不相干,反而永丰号货劣价高,才是欺行霸市!三,去找那几家与我们签了独家契约的大酒楼,告诉他们,若因谣言动摇,便是违约,不仅断供,还要索赔!若他们坚定支持,下月供货价我可给他们再让利半成!”
这一套组合拳,融合了现代公关、舆论引导和商业捆绑,听得钱多多目瞪口呆,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招招都打在关键处,顿时有了主心骨,连连点头:“妙!妙啊!我这就去办!”
“第二,对内,加快生产,巩固人心,创造‘价值’!”张九九对赵铁柱道,“铁柱兄,工坊的安全和秩序就交给你。增派人手夜间巡逻,对那些地痞,下次再来,不必驱赶,直接扭送衙门!就告他们一个‘骚扰良善工坊,意图盗窃’!我倒要看看,是永丰号的手快,还是衙门的板子快!同时,告诉所有雇工,工坊近期虽有多事,但绝不会倒!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度过难关,月底每人加发三成工钱作为‘忠诚奖金’!让研发组加快进度,次级酱油必须尽快出样品!”
用奖金稳定人心,用强硬手段震慑宵小,赵铁柱领命,眼中燃起斗志。
“第三,”张九九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要给周县令和那位京官,找一个‘不敢’轻易动我们的理由!”
他看向两人:“我们需要一个‘护身符’,一个让县尊大人动手前不得不掂量一下的‘名目’。”
“什么名目?”钱多多和赵铁柱齐声问。
“‘义坊’!”张九九吐出两个字,“我们从即日起,工坊正式更名为‘九九义坊’!对外宣称,本坊所获利润,将每月抽取一成,用于设立‘助学基金’,资助本县贫寒学子读书进学!再抽一成,设立‘抚孤基金’,协助县衙抚育那些无人赡养的孤寡老人!钱兄,你立刻去物色一两个真正贫寒但有志学的秀才童生,再找一两个县里有名的孤苦老人,明日就把第一笔钱送过去,声势要大,要让全县的人都知道!”
钱多多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猛地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啊相公!如此一来,我工坊就不再是寻常逐利之工坊,而是心怀桑梓的‘义坊’!动了我们,就是断了贫寒学子的前程,夺了孤寡老人的活路!这名声,周县令就算不顾忌,那位京官也要顾忌三分!此乃阳谋!”
赵铁柱也恍然大悟,看向张九九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在如此危机之下,竟能瞬间想出这等化解之法,将商业行为披上慈善的外衣,转化为政治护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