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城,千户所。
一间陈设古朴却处处透着威严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随着火焰微微晃动,仿佛蠢蠢欲动的鬼魅。
千户霍成林端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西城百户岳天波则垂手站在下首,脸色同样难看,正语气压抑地汇报着白日里的遭遇。
“……大人,情况便是如此。那王辉与唐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嚣张狂妄到了极点!
他……他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悍然出手偷袭,直接将陈帆斩杀!手段狠辣,无所顾忌!
他这简直……简直就根本没把我们千户所,没把大人您放在眼里!”岳天波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和一丝后怕。
“好,好好好……”
霍成林听完,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怒意。他放在书案上的手微微握紧,手背上青筋隐现。
“好一个王辉!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侥幸立了点功劳、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他凭什么敢如此猖狂?真以为这都江城没人治得了他了吗?!”霍成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严重冒犯的震怒。
岳天波咬牙切齿地附和道:“说到底,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他之所以敢如此张狂,倚仗的不就是有唐浩在背后给他撑腰吗?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恶犬!
唐浩平日里就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带出来的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大人,若我们再不出手狠狠整治,千户所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底下的人会怎么看?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唐浩和王辉就敢骑到我们千户所头上拉屎撒尿了!”
霍成林脸色阴晴不定,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极。但他终究是沉浮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怒火压了下去,声音恢复了某种冰冷的平静:
“只是……这唐浩,背景太深,来自京城那个唐家,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暂时动不得他,至少明面上不能直接动。
而且,他自身修为已至先天,高深莫测,放眼整个都江城,论单打独斗,能够与他正面抗衡的,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岳天波顿了顿,语气充满了憋屈:“那王辉,的确是一条仗人势的恶犬。
可是,只要唐浩这棵大树不倒,就没有人敢轻易动他这条疯狗!之前还好说,自从长宁坊那一战之后,王辉这‘小杀神’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去了,凶悍能打的名声传遍江湖。
如今唐浩与他,好得就差烧黄纸拜把子了!有唐浩这尊先天高手、背景深厚的百户全力顶着,即便是我现在想动王辉,也没那么容易了,必须顾忌唐浩的疯狂反扑。”
岳天波咬着牙,脸上满是不甘和痛惜。
陈帆不仅仅是他麾下的头号心腹,更是与他有着二三十年交情的老兄弟、老同僚,两人关系莫逆,私交极好。
否则,陈帆也不会为了支持他的计划,毫不犹豫地当场辞去总旗的官职,以江湖人的身份去挑战王辉。
“是我……是我害了陈帆兄弟啊!”岳天波语气沉痛,带着自责,“是我错误地估计了那王辉竖子的实力……我本以为他身受重伤,战力必然大打折扣,没想到……没想到他竟如此悍勇,重伤之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战力!”
霍成林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道:“这倒未必是你错估了他的实力。
你错估的,是此人的无耻和卑鄙!好歹也是有名有号、凶名在外的人物,动手之前竟然毫无征兆地搞偷袭!简直毫无武德,无耻之尤!”
霍成林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过,既然这个计划已经失败,那便不必再纠结。我们按原定方案,开始实施第二个计划吧!”
岳天波精神一振,连忙拱手道:“请大人明示。”
霍成林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
“现在的问题,又回归到了最初。那王辉,就是唐浩手中最锋利、最疯狂的一把刀。
唐浩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与整个都江城的既得利益者为敌,所倚仗的,就是这把刀足够锋利,能替他撕开一切阻碍。”
“所以,”霍成林眼中寒光一闪,“不论是为了最终对付唐浩,还是为了报复王辉今日的猖狂和不识好歹,我们都必须抢先一步,把唐浩的这把刀给彻底砍断!剁碎!”
岳天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大人所言极是。可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只要唐浩本人还坐镇在都江城,我们就很难找到机会对王辉下手。唐浩绝不会坐视我们动他的人。”
霍成林脸上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冷笑,轻声道:“所以,问题的核心,就在于如何让唐浩……暂时离开都江城。”
岳天波眯了眯眼睛,疑惑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设计调虎离山?
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唐浩正风风火火地准备着对清水帮出手,这是他筹划了数年的大事,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轻易离开都江城?”
霍成林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可如果……清水帮的高层,自己先离开都江城了呢?”
岳天波闻言一愣,诧异道:“大人此话何意?清水帮高层为何要离开?他们又能去哪?”
霍成林缓缓解释道,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在布置陷阱:“唐浩要对付清水帮,他的目的也并非是真要将清水帮上下近万帮众赶尽杀绝,那根本不现实,朝廷也不会允许。
他真正想要的,是打掉清水帮的核心高层,斩断清水帮与府衙、与各级官员之间的联系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