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精神科住院部,东方玄宴径直走进办公室,将神经内科会诊的记录简要归档放入抽屉。她没有片刻停歇,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和表情,将吴羽的故事暂时封存于心底,便起身走向那间专属于深度治疗的空间。
治疗室里,柳钊已经安静地等在那里了。与昨日惊惶失措、面色惨白的少年相比,他今天的脸色明显透出了几分红润,眼神里也有了光。一见到东方玄宴推门进来,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最信赖的依靠。
“东方医生!”
他的声音虽然仍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沙哑,却清晰了许多,语调也轻快了。
他有些急切地从宽大的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东西,献宝似的捧到东方玄宴面前。那是各式各样、五光十色包装的巧克力,挤满了他的掌心。
“我妈妈已经很多天没来看我了,护士长阿姨说妈妈太忙了,她今天来看我给我带的,她实在没有时间停留,就请护士长阿姨给我的。东方医生,你吃。”
他脸上带着纯粹的、想要分享的快乐,他哪里知道,他的妈妈就在同所医院神经内科病房里,他更不知道,这巧克力是东方医生给妈妈会诊结束后去医院超市给他买的。
东方玄宴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她微笑着从中挑选了一颗最小的金色锡纸包装的巧克力,温和地说:
“谢谢柳钊。医生吃一颗就好,剩下的你自己留着慢慢吃。”
她仔细看着他的状态,由衷地鼓励道:
“柳钊,今天看起来好快乐呀,说话的声音也真好听,比昨天有力量多了。”
柳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剩下的巧克力,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目光投向房间一角立着的画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渴望。他走过去,拿起那盒已经被他用过几次的彩铅,紧紧攥在手里,然后看向东方玄宴,眼神像在询问。
“柳钊,你是想画画吗?”
东方玄宴柔声问。
柳钊用力地点点头,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那就画吧。”
东方玄宴走到他身边,语气充满了包容和鼓励。
“随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得到了许可,柳钊立刻转过身,面对洁白的画纸,神情变得专注而虔诚。他挑选着颜色,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落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正在缓缓流淌的故事。
东方玄宴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她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那份全神贯注的认真,感受着治疗室里弥漫开来的、难得的平静氛围。
时间悄然流逝。当柳钊落下最后一笔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他转过身,脸上带着轻松而愉悦的笑容,将刚刚完成的画作双手递给了东方玄宴。
“画好了,东方医生。”
东方玄宴接过来,目光落在画面上,心中微微一动。
这幅画与之前那幅笼罩着巨眼、血花和扭曲面孔的恐怖景象截然不同。画面异常阳光、清爽,充满了生机。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大朵大朵洁白柔软的云朵。阳光洒满画面。下方,是一片清澈的湖水,湖面上满满当当地漂浮着一种洁白的花。花瓣半透明,形态优雅,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仿佛一片落入凡间的星辰。它们被刻画得如此细致,甚至能感受到花瓣的柔嫩。
在画面的右上角,湖畔的一条小路上,走着两个身影。都是男孩子,沐浴在阳光下,背影显得轻松而愉快。一个明显是少年模样,身材瘦小一些;另一个则更高大,是年轻人的体态。
整幅画透着一股宁静美好的气息,仿佛是从噩梦深处打捞上来的一段珍贵的光明记忆。
“真美。”
东方玄宴由衷地赞叹道,她指着画上那些洁白的花。
“柳钊,这是不是海菜花?你今年去过宁蒗的吗?
她记得资料里提过,柳钊的父亲曾带他出去旅行散心。
“是的!”
柳钊的眼睛更亮了,语速也快了些。
“就是六月份的时候。我那时候……不太舒服,总是没精神。妈妈要出差,就让爸爸来照顾我。爸爸看我状态不好,就索性帮我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带我去的就是宁蒗。那里的水特别清,这种花特别漂亮!”
他兴奋地介绍着。
“它还有一个特别好玩的名字,叫‘水性杨花’!”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既贴切又有趣。
东方玄宴的目光再次落回画中的两个背影上,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矮一些的少年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