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分散了注意力,激烈的对抗耗尽了力气。
此刻躺在这里,反而有种异样的平静。
“记得少时,有一次师尊夸我符画得比你好,”
季知舟望着雨幕,声音有些飘忽。
“你气得当晚就摸进我房里,把我所有成品符都撕了,还往我砚台里倒了墨汁。”
易清雪哼了一声,声音沙哑:
“谁让你嘚瑟。”
“然后我们打了一架,把师尊刚赐下的静心蒲团都给扯坏了。”
“被罚去后山面壁思过一个月。”
“那时候后山的野果,真酸。”
“嗯,你还偷了铁山师兄养的灵蜂的蜜,被蜇得满头包。”
“你不也吃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那些遥远又模糊的童年糗事。
语气不再是平日的针锋相对,带着一种久违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平和。
那些争斗的、互损的岁月,在此刻回忆起来。
竟成了支撑着走过漫长孤寂修行路的一点……
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底色。
疲惫如潮水般涌上。
易清雪翻了个身,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
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头枕在了季知舟的一只胳膊上。
侧躺着,身体微微蜷缩。
一只手甚至无意识地搭在了季知舟的腰侧,仿佛寻找热源的小兽。
季知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这并非头一回了。
小时候,在更小一些、还未曾懂得针锋相对为何物时。
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或者是练功累极了的午后,他们也曾这样依偎着睡去。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修为提高。
彼此的道路和性格愈发迥异,这种亲密早已被遗弃在岁月深处。
他低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的易清雪。
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上,此刻褪去了平日的张扬、阴鸷和尖锐。
因为疲惫和伤痛显得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垂下。
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竟透出几分罕见的、与他气质截然相反的乖顺和脆弱。
季知舟没有推开他,另一只手迟疑了一下。
最终还是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
轻轻揉了揉易清雪柔软却有些凌乱的发顶。
易清雪没有醒,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胳膊。
发出一点模糊的呓语,抱得更紧了些。
季知舟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易清雪没有在醒来后立刻寻死,是他没想到的。
或许,沈栖梧那句“好好活着”,比任何人的阻拦都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