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母亲听完第一个方案,眼里的希冀亮了亮,却又忍不住追问:“那……第二个方案呢?”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显然抱着一丝“或许有更好办法”的期待。
余故疏指尖在扳指上顿了顿,长睫垂落,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淡漠。他没直接说方案内容,只淡淡道:“第二个方案,能直接告知你小柏所在的具体位置,省时省力。”
母亲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前倾:“那……”
“但代价,你负担不起。”余故疏打断她,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并非刻意隐瞒,只是那代价牵扯的心力太过沉重,他自己向来不在意身体亏空,对他而言,第一个方案已经足够验证扳指的效力,快慢与否,本就不在他的考量之内。
母亲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随即黯淡下去。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代价究竟是什么,可看着余故疏那张疏离清贵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人说的是实话,那份“负担不起”里,藏着她无法想象的重量。
“我……我选第一个方案。”她攥紧了怀里的陶碗,像是做了某种决断,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坚定。
余故疏微微颔首,没再多言,只抬手指了指博古架上的空盒:“去吧,将碗放进去。”
母亲站起身,抱着陶碗一步步走向博古架。那排架子比她想象中更高,光影在上面流动,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静静注视。她小心翼翼地将陶碗放进空盒里,碗底与木盒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放好碗的瞬间,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紫藤花、博古架、花架下的人影都开始模糊,像被水浸过的墨画。
“醒吧。”余故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依旧是那副疏离的调子,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母亲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屋里。她坐在自家床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陶碗,碗沿的凉意真实可触。昨夜的梦境仿佛一场幻梦,可指尖的触感和脑海里清晰的方案,都在告诉她——那不是假的。
而余故疏的梦境庭院里,紫藤花依旧簌簌飘落。他抬手将那只空盒放回原处,指尖转动扳指的动作重新响起,一圈,又一圈。庭院复归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第二天中午的阳光漫过窗棂时,余故疏才从混沌中睁开眼。刚一动弹,就被一股尖锐的疼攥住了——不是哪里具体的伤口在痛,更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胀,沿着四肢百骸蔓延,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钝痛。他垂着眼坐在床边,额前的长发滑落,遮住了半边苍白的脸,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缓了许久,才撑着床头站起身,动作慢得像生了锈的零件。疼痛还在隐隐作祟,但他早已习惯,只是抬手将凌乱的长发往后拢了拢,露出清瘦的锁骨,脸色依旧是惯常的疏离淡漠,仿佛那蚀骨的疼只是幻觉。
门被敲响时,他刚走到堂屋。“咚咚咚”的敲门声带着几分急切,却又刻意放轻了力道。
余故疏走过去开门,动作温吞,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门外站着两个人,昨天见过的那位母亲红着眼圈,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指节泛白,脸上带着明显的焦灼和感激。
“先生!”母亲一见到他就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却难掩激动,“我们……我们按您说的做了,拿了这个碗真的能有小柏的线索。”
男人连忙往前一步,局促地搓了搓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先生,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说着,把手里的布包递过来,双手捧着,姿态诚恳,“我们家没什么积蓄,这是我家传下来的一个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大钱,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布包是深蓝色的粗棉布,边角已经磨得起毛。余故疏垂眼瞥了一眼,没立刻接,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因为刚醒而带着点沙哑,却依旧礼貌:“能找到就好。心意我领了,东西不必了。”
“您一定要收下!”男人急了,把布包往他面前又送了送,“您开古玩店,肯定懂这个。这是我奶奶传下来的银镯子,虽说不是什么珍品,但也是我们全家的一点谢礼,您不收,我们心里不安啊。”
那位母亲也在一旁点头,眼里满是恳求:“是啊先生,您就收下吧,不然我们都过意不去。”
余故疏看着两人恳切的神情,又看了看那只被攥得发皱的布包,沉默片刻。他向来对这些物件没什么执念,只是此刻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看着他们眼底的感激和不安,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接过了布包。
“慢走。”他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夫妻两人又连声道谢,才匆匆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