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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第1页）

雨连续下了两日，将城市里积攒的灰尘和闷气冲刷一空。天空洗过般湛蓝，阳光变得清透锐利，一切都显得清晰而富有边界感。但在这片澄澈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无声地变质。

叶疏坐在窗边，目光落在楼下街道。雨水洗净了世界，却似乎也让某些原本隐藏的脉络显露出来。街角那个报亭，连续两天没有开张。穿着玩偶服发放传单的年轻人不见了踪影。就连总在固定时间遛狗的老太太，也换成了一个生面孔的保姆。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水底暗涌搅起的泥沙，寻常人不会注意，却逃不过叶疏那种近乎本能的、对规律和平衡的感知。

他的视线转向东方。科技园区那些玻璃幕墙建筑在雨后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如同巨大的、冰冷的钻石。但他“看”到的，却不是表面的璀璨，而是其内部正在加速运行的、过热的信息流，以及某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不稳定的嗡鸣。那嗡鸣与他之前在工地感知到的紧绷张力隐隐呼应。

午后，陈煦来了。不像往常那样直接闯入，他先是按了门铃，等到叶疏开门后，也没有立刻挤进来，而是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杂着兴奋与忧虑的神情。

“叶疏，”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语速却更快，“你看新闻了吗？东区那边出事了。”

叶疏让开身，陈煦走进来，没像往常一样瘫进沙发，而是有些烦躁地踱步。

“就我们上次徒步路过那片新开发区，有个在建的智能公寓项目，叫‘铂悦未来’的，你知道吧？吹得天花乱坠那个。”陈煦掏出手机，快速划拉着屏幕，然后递到叶疏面前。

屏幕上是本地新闻的界面。标题并不十分醒目：“‘铂悦未来’工地发生局部坍塌，疑与连日降雨及施工工艺有关”。配图是泥泞的工地一角，混乱的钢筋水泥，以及黄色的警戒线。报道语气克制，只提及暂无人员伤亡，原因正在调查，开发商表示将全面配合。

叶疏的目光扫过屏幕，没有接过手机，也没有询问细节。

陈煦收回手机，眉头紧锁：“妈的，幸好是晚上塌的，没伤到人。但这也太吓人了！那楼盘卖得死贵，宣传得跟未来堡垒似的，结果还没建好就塌了？豆腐渣工程吧！”

他喘了口气，像是需要发泄，又像是希望从叶疏这里得到某种回应：“而且你知道更邪门的吗？就同一天晚上，负责这个项目智能家居系统集成的科技公司——叫‘灵犀科技’的——他们的服务器机房好像也出了大问题，宕机了好几个小时，具体原因还没公布。两边一起出事，是不是太巧了？网上都开始有阴谋论了……”

叶疏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水，递给陈煦。

陈煦愣了一下，接过来猛灌了几口，水珠顺着他下巴滴落。他用手背抹了抹嘴，看向叶疏，眼神里带着困惑和后怕：“你说……这会不会只是开始？我有个朋友的哥们就在‘灵犀’上班，说他们那个系统为了抢进度，测试根本就没做充分，底层代码可能都有问题，硬上的……这要是真的，以后住户进去了，哪天系统抽风，门打不开，燃气乱泄漏……嘶……”

他说着，自己打了个寒颤。

叶疏的目光越过陈煦，再次投向窗外东方那片闪耀的区域。阳光很好，但他“看”到的，却是那光鲜表象下，因贪婪、急躁、盲目追求效率而崩裂出的细微缝隙。雨水只是诱因，真正的病灶，早已深种。

他前几日在那个方向感知到的不协调感和紧绷的弦，并非错觉。

“系统……”叶疏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一阵微风吹过，“自有其因果。”

陈煦没听清，或者说没听懂：“啊？你说什么？”

叶疏没有回答，收回目光，看着陈煦：“你的朋友。在‘灵犀’？”

“啊？哦，不是直接朋友，算朋友的朋友吧……”陈煦挠挠头，“怎么？”

“无事。”叶疏淡淡地带过，不再追问。但他刚才那个问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不寻常的关注。

陈煦似乎也察觉到了叶疏今天的不同。虽然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但那种绝对的、事不关己的抽离感，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他像是在……倾听，甚至是在无声地整合信息。

“反正挺吓人的，”陈煦叹了口气，情绪平复了一些，瘫进沙发里，“希望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我还想着等那个楼盘交付了，去看看有没有投资机会呢……这下算了。”

叶疏走到窗边，背对着陈煦。阳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几个穿着正式、表情严肃的人下车，快步走进了他们这栋公寓楼。叶疏的目光追踪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大堂。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异常稳定，如同某种密码。

暗流已然涌动。

水面之上，阳光正好。水面之下，某些东西正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