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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岐路（第1页）

当然，微子启的努力如同春风化雨，渐渐融化了辛心中冻结的坚冰。他开始走出寝殿，在阳光下活动筋骨，虽然依旧沉默寡言，眉宇间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开始重新翻阅那些记载着先王政绩的竹简，只是目光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激进的批判，而是多了几分沉静的思索。

兄长的话语，伯邑考那日关于“刚柔并济”、“以石围石”的生动比喻，如同两道不同的溪流，在他脑海中交汇、碰撞。他隐约触摸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与他过去信奉的“烈火焚尽”截然不同的东西。那似乎是一种更深厚、更持久的力量，并非软弱，而是一种……内敛的锋芒。

但他依旧困惑。仁德与力量，怀柔与权威，究竟该如何平衡？如何在扫除积弊的同时，不至于让整个王朝分崩离析？伯邑考的理论听起来美好，但具体该如何施行？他渴望更深入的理解，渴望有人能为他拨开这层迷雾。

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的，自然是伯邑考。那位西岐公子温润如玉，见解独到，无疑是解答他疑问的最佳人选。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寒意便随之而来。

姬发。

那个名字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他再次频繁接触伯邑考，那个疯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回廊下那意有所指的“问候”，脖颈上那令人战栗的触感，以及那柄掉落在地的短剑……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勇气瞬间消散。

他害怕。

他害怕再次激怒那个掌控着他喜怒哀乐的恶魔，害怕再次坠入那无边的黑暗与屈辱之中。

他烦躁地在殿内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兽。难道就因为姬发，他就要放弃寻求解惑，放弃探索那条可能更适合的道路吗？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荒谬、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既然姬发也懂得“仁”，也曾用那套“剜腐生新”的诡辩来为自己的暴行开脱……

那为何不去问他？！

这个念头让辛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向那个带给他无尽痛苦和恐惧的源头求教？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引火烧身！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挥去。

姬发是危险的，但他无疑是聪明的，甚至可以说是洞悉人性的。他能够一眼看穿自己的弱点，能够用最精准的方式击溃他的心防。那么，他是否也能看透这“仁政”与“霸道”之间的玄妙？是否也能为他指出那条迷雾中的路径？

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去问他，是不是反而……能暂时满足他那变态的掌控欲？让他觉得自己依旧在他的“引导”之下，从而……减少他对兄长，对伯邑考的注意力？

一种混合着自暴自弃、孤注一掷和极其隐晦的算计心理，在辛的心中滋生。他像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抓住了一根带着毒刺的藤蔓，明知可能会被刺伤，却也期盼着它能将自己拉出泥潭。

犹豫、恐惧、挣扎……种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对答案的渴望，以及那一丝试图反过来利用姬发心理的微弱希望，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

他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姬发如同幽灵般不请自来。他主动派了一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内侍，秘密前往西岐客馆，传达了一句极其简短的口信：

“子辛有疑，欲问于姬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