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廊下的“问候”,如同一个无法驱散的梦魇,日夜缠绕着辛。无论他在朝堂上如何锋芒毕露,无论他推行新政时如何果决强硬,只要稍一静下来,姬发那温和却冰冷的声音,那意有所指的目光,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
“莫要忘了按时更换伤药才好……”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诅咒,将他所有的骄傲与努力都染上了一层屈辱的色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透明丝线操控的木偶,无论舞动得多么激烈,线头始终牢牢攥在姬发手中。这种无时无刻不被窥视、被掌控的感觉,比任何公开的敌对都更令人窒息。
他试图用更疯狂的工作和更激烈的争论来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眼底的青影日益深重,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易怒,连微子启的劝慰都听不进去了。他就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他受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疯的。
他必须问清楚。
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恐惧与迷茫,驱使着他在一个黄昏,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径直来到了西岐客馆,姬发的住处。
他没有通传,直接推门而入。
姬发似乎刚沐浴过,墨发微湿,仅着一件素色深衣,正坐在窗前的案几旁,就着最后一缕天光阅读简牍。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看到闯进来的辛,眼中并无多少意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殿下驾临,有何指教?”他的语气平淡,仿佛辛的出现再寻常不过。
室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让那种无形的张力更加清晰。
辛站在门口,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他看着姬发那副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多日来的压抑、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辛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激动,他几步冲到案前,双手撑在案几边缘,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姬发,“那些伤……你怎么会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还是你……一直都在监视我?!”
他的凤眸因为激动而泛红,里面燃烧着痛苦的火光,再也没有了朝堂上的锐利,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挣扎。
姬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那双充满了无助与质问的眼睛。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辛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脚下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姬发绕过案几,走到辛的面前。两人距离极近,近到辛能闻到他身上刚沐浴过的、清冽的水汽,以及一种独特的、带着冷意的气息。
“监视?”姬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殿下,何须如此麻烦。”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缓缓扫过辛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唇上。
“你的一切,”姬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敲打在辛紧绷的神经上,“都写在这里。”他抬起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辛的皮肤,而是凌空悬停,沿着辛脸部、颈部的轮廓,极其缓慢地虚划而过。那冰冷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触感,所过之处,辛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你的愤怒,你的不甘,你的恐惧……”姬发的指尖最终停在了辛的左胸心口的位置,隔着衣料,虚点着那剧烈跳动的地方,“还有,你这里……拼命想要隐藏,却无时无刻不在向我呼救的……软弱。”
辛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他猛地挥开姬发悬停的手,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姬发逼近一步,几乎与他鼻尖相抵,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牢牢锁住他慌乱的眼神,“那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