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又一次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彻底。他甚至不再去上朝,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自己彻底囚禁在了寝殿深处。宫人们送进去的饭食时常原封不动地被端出来,偶尔能听到殿内传来器物被摔碎的刺耳声响,但更多的时候,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日在姬发房中发生的事,成了一个无法言说、也无法愈合的伤口。颈侧那片皮肤早已不再红肿,但那种被强行标记的触感,却如同最顽固的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感知里。每一次无意识的触碰,都会引发一阵心悸般的战栗,提醒着他那日的屈辱与无力。
他不再愤怒,也不再感到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麻木与自我厌弃。他觉得自己肮脏,破碎,像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器物。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骄傲锋芒,在姬发那绝对的控制欲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不堪一击。
他甚至开始回避照镜子,害怕看到镜中那个眼神空洞、颈侧带着暧昧痕迹――尽管肉眼已不可见,但他自己能感觉到――的自己。
朝堂之上,因他的缺席,保守势力趁机反扑,将他之前推行的诸多新政或搁置,或废除。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少壮派官员,有的被排挤,有的选择了沉默。微子启尽力维持着局面,但少了辛这把最锋利的矛,改革派的声音迅速微弱下去。
微子启忧心如焚。他多次前去探视,但辛要么避而不见,要么隔着殿门,用沙哑而疲惫的声音敷衍几句“无恙,王兄不必挂心”,便再无下文。微子启知道,弟弟的心病,远比身体上的不适要严重得多。而这一切的根源,几乎可以肯定,与那个西岐的质子脱不了干系。
这一日,微子启处理完繁重的政务,已是黄昏时分。他心中记挂辛,便再次来到辛的寝殿外。殿门依旧紧闭,守卫的宫人面露难色,低声道:“殿下……依旧不肯见人。”
微子启眉头紧锁,正欲开口让宫人强行通传,却隐约听到殿内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不是辛独自一人时的摔打或寂静,而是……对话?
他心中一动,示意宫人噤声,自己则放轻脚步,靠近那扇沉重的殿门,透过细微的门缝,向内望去。
殿内没有点太多灯烛,光线昏暗。他看到辛背对着殿门,坐在一张席上,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单薄孤寂。而就在辛的对面,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个让他心生警惕的姬发!
“姬发怎么会在这里?他是如何进来的?宫人为何没有通报?!”一连串的疑问瞬间涌上微子启的心头,但他强压下冲进去的冲动,决定先看看情况。
只见姬发站在辛面前,身姿挺拔,与辛那蜷缩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他手中似乎还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像是汤药。
“殿下,”姬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您连日未曾好好用膳,身体如何撑得住?这是臣特意让人熬制的安神补气的汤药,您好歹用一些。”
辛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弹,仿佛没有听见。
姬发也不催促,只是将药碗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继续用那温和的语调说道:“朝中之事,殿下不必过于忧心。些微挫折,不过是疥癣之疾。待殿下身体康复,重临朝堂,自有拨乱反正之时。”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安慰,但微子启却敏锐地察觉到,那温和之下,隐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
辛依旧沉默。
姬发微微俯身,靠近了些,他的目光落在辛的后颈上——那个曾经被标记的地方。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魔咒般的穿透力:
“殿下,您说……是吗?”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句。微子启清晰地看到,在姬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了辛。
然后,让微子启感到一阵寒意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如同石雕般沉默不动的辛,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姬发,只是在那道无形的目光压迫下,像是被操控了心神一般,用一种干涩、空洞,却又异常顺从的语气,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是。子辛……知道了。”
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不甘,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无奈,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麻木与服从。
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在操纵者的指令下,做出了设定好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