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夜宣权（第1页）

帝乙决定东巡，以震慑新近平定的东夷诸部，王子辛自然随行。这本是一次纯粹的军事与政治行动，名单之上，原不该有姬发的名字。然而，在议定随行人员时，辛于帝乙面前，难得地用了一种近乎随意的口吻提及：“西岐姬发，前次寿宴所献之物，深合子辛心意。其人也算知趣，带上他，路上解闷也罢。”

理由算不得充分，甚至有些轻慢。但帝乙或许是见儿子近来因微子启的约束而有些沉闷，又或许觉得带一个无足轻重的质子并无大碍，竟也应允了。

伯邑考得知消息，忧心忡忡，却无法阻拦。只能再三叮嘱姬发，此行务必谨言慎行，不可再与王子辛有过从甚密之举。姬发垂首应下，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恭顺，心底却是一片冷然的平静。他知道，机会来了。

巡游队伍浩荡出发，旌旗招展，甲胄鲜明。辛骑在乌骓马上，身着戎装，意气风发，似乎已将那段时间的憋闷尽数抛却。他偶尔会与将领们纵马驰骋在前，偶尔会与帝乙车驾同行，却始终未曾向队伍中后段的西岐车驾投去一瞥。

姬发安坐车中，并不急躁。他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夜色降临。

万籁俱寂，一场谋划好的行动开始。夜阑人静，行辕远离朝歌的喧嚣，只有巡夜卫士规律的脚步声和远方隐约的虫鸣。辛遣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铜镜前。镜面打磨得并不十分清晰，映出他略显模糊的容颜。他卸下了白日的威仪与盔甲，只着一件素色深衣，用沾湿的细帛，一点点，极其仔细地擦拭着脸庞和脖颈，仿佛要洗去一路的风尘，也洗去某种难以言说的烦躁。

就在他心神略微放松的刹那，“吱呀”一声轻响，殿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带进一阵微凉的夜风，吹得灯焰摇曳不定。

辛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转头。只见姬发站在门口，一身墨色常服，几乎与门外的黑暗融为一体。他没有喝酒，眼神清明，但那清明之中，却燃烧着比醉酒那晚更甚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与强势。

“谁准你进来的？”辛放下丝帛，声音冷冽，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更带着一丝被窥破心事的慌乱。他试图用惯常的威严压住对方。

姬发没有回答。他反手合上殿门，落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然后，他一步步走向辛，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辛，如同猎豹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辛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呵斥，想推开他，但姬发的动作更快。在他还未及反应时，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向后推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姬发的手臂横亘过来，一只手撑在他耳侧的墙上，另一只手则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牢牢地禁锢在墙壁与他身体构成的狭小空间里。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能看清对方眼中每一丝情绪的波动。

“子受，”姬发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山雨欲来的平静，“不准备解释解释？”

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质问激怒了，更多的是那种再次被压制、被掌控的屈辱感。他用力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姬发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他怒视着姬发：“解释什么？子辛需要向你解释什么？放开！”

“解释你这半个月的视而不见，解释你这故作姿态的冷漠！”姬发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怎么？你最讨厌的那些宗亲们的几句话，就让你怕了？让你连过问一声我的‘风寒’都不敢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还有一种被冷落后的、尖锐的委屈和愤怒，交织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尽数倾泻在辛的身上。

“子辛行事，何须向你解释！你不过是个……”辛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姬发扣住他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是个什么？质子？”姬发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边，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漆黑的漩涡，“子受，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先来招我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却又无比强势的意味：“从你准我叫你子受开始，你就是我的东西了。”

辛又一次试图挣扎，手腕却被攥得更紧，甚至传来了细微的痛感。他怒视着姬发，压低声音斥道：“姬发！你放肆！放开子辛！”

他凝视着辛因惊怒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那里面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轻笑一声，一字一句，如同烙印般刻下：“看来王子殿下第一次学做宠物，学的不怎么样啊。你是我的东西，必须完全服从于我，明白了吗？”

辛被他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掌控欲震慑住了，一时竟忘了挣扎。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芒，心脏狂跳，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升。。愤怒、羞辱、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被如此强烈地渴望和掌控所带来的隐秘战栗，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僵硬。

两人在昏暗的灯火下无声地对峙着，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良久，姬发似乎终于稍稍满足于辛此刻被他完全掌控在方寸之间的状态，他缓缓松开了几分力道，但依旧将辛困在墙壁与他之间。他深深地看了辛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开，转身离开了寝殿。

门被轻轻带上，寝殿内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辛依旧靠着墙壁，维持着被禁锢的姿势，久久未动。墙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而方才被姬发气息拂过的耳廓和被他目光锁定的皮肤，却诡异地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乱。姬发……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对自己，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感？

是臣子对君主的僭越野心？是智者对同类的好奇与试探？还是……还是某种他不敢深想、更无法定义的……近乎偏执的占有？

这一夜，辛生平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因为一段他无法掌控的关系，彻底失眠了。窗外月色清冷，映着他茫然又烦躁的眉眼，也映着隔壁房间，姬发在黑暗中，缓缓勾起的、带着一丝冷冽满足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