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闻言,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怒气稍缓:“还是你想得周到。就依你所言。”他喝了一口茶,又恨恨道:“等揪出幕后主使,朕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那是自然。”李凤遥附和道,语气转冷,“胆敢行刺中宫,窥视皇权,其罪当诛九族。”
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豹房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透这重重宫阙之下的黑暗与杀机。
“陛下,”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这潭水,是时候彻底清一清了。也让那些人知道,陛下您的逆鳞,触之即死。”
朱厚照重重放下茶盏,“好!朕就看看,谁这么不怕死!”
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朱厚照犹带余怒却又因李凤遥的安抚而逐渐冷静下来的脸庞。他沉默片刻问道:“凤遥,你说会是谁?”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猜疑,身为皇帝,他看似恣意妄为,实则对朝堂内外的暗流一清二楚,只是往日懒得理会。但此刻,这把火直接烧到了他最亲近的人身上,由不得他不去深思。
李凤遥没有立刻回答。她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臣妾不敢妄断。但无非是几种可能。”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一一细数:“其一,便是视臣妾为眼中钉的某些清流老臣。臣妾干政,触犯了他们心中‘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更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或许不敢直接针对陛下,但除去臣妾这个祸水,却是正士所为
。”
朱厚照冷哼一声,眼神阴郁。那些整天引经据典,动不动就磕头劝谏的老家伙,他早就烦透了。
“其二,”李凤遥继续道,这个猜测让她声音更冷了几分,“或许是某些宗室或勋贵。陛下无子,臣妾若有不测,中宫再次空悬,这国本之争便又起波澜。有些人,或许就能从中牟利。”
朱厚照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皇位继承,永远是皇家最敏感的话题。
但他才二十一啊,皇后才十八岁,这么着急的吗?这就是欺负他没有兄弟,想吃绝户。但凡他有兄弟,这些宗室哪敢盘算?
“其三,”李凤遥顿了顿,看向朱厚照,“或许并非朝堂之人,而是江湖宵小,或是境外势力?听闻近来边关不甚安宁,或有奸细混入,意图扰乱京师,刺探情报,甚至行刺皇家重要人物,制造恐慌,也未可知。”
这个猜测更大胆,也让朱厚照的眉头锁得更紧。若真涉及外敌,那事情就更加复杂和严重了。
“其四,”李凤遥最后轻声道,带着一丝嘲讽,“只是某些利欲熏心之辈,被人重金收买,鋌而走险。但这收买之人,终究逃不出前面几种。”
声东击西(二)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每一种可能性都直指问题的核心,也让朱厚照意识到眼前的局面远比他想象的更错综复杂。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重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查!让闻溪给朕往这些方向都仔细地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他此刻心乱如麻,既有对李凤遥的担忧,也有对自身权威被挑战的愤怒,更有一种被层层迷雾笼罩的烦躁。
一直如此,从他十五岁当上皇帝,那些人做梦都想要他的权柄,他死死握住兵权,那些人,无处不在的敌人,就想着各种阴招,他都烦透了。
李凤遥看着他,她要的就是皇帝的这种态度,怀疑一切,授权彻查。只有这样,她才能借着这股东风,让他们畏惧,恐慌。然后将自己人安排在关键职位上,有了皇后,外朝不得有女官?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陛下放心,”她柔声道,再次握住他的手,“闻溪定会竭尽全力。只是此事千头万绪,查起来恐怕需要些时日,期间难免会有风声鹤唳,朝野震动……”
“朕不怕震动!”朱厚照打断她,眼中戾气再现,“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敢动朕的人,是什么下场!你放手去做,需要什么,直接调遣东厂和锦衣卫,不必再事事回禀朕!”
这几乎是将生杀大权直接交到了李凤遥手中。
李凤遥心中一定,面上露出感动与郑重:“臣妾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陛下一个清净!”
夜色更深,豹房之外,北京城的万家灯火依旧,但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已以豹房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
清晨。
紫禁城,文渊阁。
值房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压抑。首辅杨廷和坐在案后,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落在面前空无一字的宣纸上,久久未动。
谢迁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和怒意,他甚至忘了平日里的礼节,急道:“介夫,你可听说了?昨日豹房……”
杨廷和抬起眼,目光沉静,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听说了。”
短短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消息如同带着血的鸦羽,在天亮前就已悄无声息地飞入了所有够资格的朝臣府邸。皇后在豹房遇刺,陛下震怒,东厂、锦衣卫正在大肆搜捕,风声鹤唳,整个豹房乃至皇城都被一种无形的恐怖所笼罩。
“光天化日,豹房之内,竟有刺客能摸到皇后身边!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谢迁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但更多的是一种恐惧,“陛下龙颜大怒,已下严旨,要一查到底,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这要掀起多大的狱案来!”
李东阳坐在一旁,脸色灰败,喃喃道:“这才几日?就出了这等事。陛下如今怕是恨不得将天都捅个窟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