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将杂役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霾之中。青石板路变得湿滑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
林渊踏着积水,再次来到那间孤零零伫立在偏僻角落的库房。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哑翁依旧蜷缩在门内那张破旧椅子里,身上盖着一件磨损严重的蓑衣,似乎睡着了,轻微的鼾声混着雨声,几不可闻。
林渊在门口驻足,并未立刻打扰。他目光扫过库房檐下堆放的几捆新收的干草,又看了看那扇虚掩的、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木门,最后落在哑翁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模糊的脸上。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滑落,带来一丝冰凉。
他沉默地站着,如同变成了一尊石像,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过了许久,就在林渊以为老人不会醒来,准备转身离去时,那轻微的鼾声忽然停了。
哑翁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没有看向林渊,而是望着门外连绵的雨丝,沙哑地开口,像是梦呓:“雨来了……草料要是湿了芯,可就捂烂咯……白费功夫……”
林渊心中微动,顺着他的话应道:“老丈说的是。小子来时见那草垛堆得有些散,东南角似乎漏雨,若是方便,小子可帮老丈挪一挪,免得糟践了东西。”
哑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轻笑,又像是喘息。他慢吞吞地转过头,那双仿佛蒙着白翳的眼睛终于落在林渊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重点在他那已然活动自如的左臂和明显比几日前沉稳了不少的气息上停留了一瞬。
“挪草垛?”老人歪了歪头,蓑衣发出窸窣的摩擦声,“年轻人,气力见长啊……看来那几块垫脚石,没白拿。”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直接点破了林渊拿走石头的事。
林渊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恭敬:“全靠老丈成全。那石头甚好,垫着……很稳当。”
“稳当就好,稳当就好……”哑翁重复着,目光又转向雨幕,仿佛自言自语,“这世道,脚下能踩稳当,不容易咯……就怕有些人,刚站稳脚跟,就想着登天,也不看看头顶是梯子……还是悬崖……”
林渊沉默听着,品味着话中深意。
哑翁忽又转过头,盯着他,那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库房后头……那堆放旧渔具的棚子,年久失修,这几日雨大,怕是顶不住喽……底下压着些早年捞溪沙用的破篓子,烂得没形了,也没什么用,就是占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雨声掩盖:“……不过那编篓子的老水藤,性子韧,泡了水也不容易烂,烧火是不行了,烟大呛人……但掰扯开了,当个草绳捆捆东西,倒是比一般的麻绳……经拉扯些。”
老人说完,便重新缩回蓑衣里,闭上眼睛,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抱怨棚顶漏雨。
林渊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背,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旧渔具棚?捞溪沙的破篓子?老水藤?
这绝非无的放矢!
他强压下立刻冲去查看的冲动,对着似乎已然睡熟的哑翁,深深一揖,语气无比诚恳:“多谢老丈指点。小子这便去看看,若那棚顶真要塌了,也好及时清理,免得伤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