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平静却暗藏汹涌的日子。
林渊左臂的伤势已大致愈合,虽未能完全恢复如初,但寻常活动已无大碍,只是还不敢太过用力。道种内的能量在持续吞噬那些小心获取的废弃物后,稳步增长,虽仍微弱,却已如溪流涓涓,不复往日干涸。
这一日,他再次来到丹堂后方的废弃物排放点。此处依旧弥漫着淡淡怪味,几个面生的杂役正懒散地将几大筐灰白色的药渣倒入深坑。林渊目光扫过,心头微动——那灰白药渣中,似乎夹杂着少许未曾燃尽的淡黄色根须,引动了道种一丝微弱的感应。
他正待如法炮制,寻机靠近,一个略显苍老沙哑的声音却在他身后突兀响起:
“那……是‘枯苓渣’……呛鼻子,没啥大用。”
林渊身形猛地一僵,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倏然回头。
只见身后不远处,库房那位须发皆白、整日似睡非睡的老执事,正佝偻着背,慢吞吞地从一条小径上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陈旧的竹篮,里面似乎放着几样沾着泥土的常见草药。他浑浊的眼睛半眯着,仿佛只是随口嘟囔,并未特意看向林渊。
他何时来的?自己竟毫无察觉!
林渊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强行压下心惊,脸上挤出几分杂役弟子惯有的恭敬和茫然,微微躬身:“老丈?您是说这些药渣?”
老执事慢悠悠地走到近前,将竹篮放下,捶了捶后腰,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那正被倾倒的灰白药渣,沙哑道:“啊……枯苓草烧过头了,就这德行。火气燥,性子冲,吸多了鼻子冒烟,不如那边的‘青霜叶’渣子,虽然凉飕飕的,好歹安神……”
他话语含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仿佛老人家的絮叨。但林渊却听得心头剧震!
这老执事所指的“青霜叶”渣子,正是前日他收集过的一种,蕴含一丝清凉安神的法则碎片,吸收后确实能略微舒缓神魂疲惫!
他……他怎么会知道?是巧合?还是……
林渊心跳如鼓,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陪着小心道:“老丈懂得真多,小子愚钝,只认得是药渣,却分不清这许多门道。”
老执事掀起眼皮,浑浊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只是慢吞吞地弯腰,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药锄,开始慢悠悠地刮着旁边石缝里的泥土,嘟囔道:“懂啥啊……老糊涂咯……就是看得多了,闻得多了……哪像你们年轻人,鼻子灵,眼神好,专会挑‘好’东西往身边凑……”
林渊指尖微微一颤。这话听着像是随口抱怨,落在他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强自镇定,语气愈发恭敬,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老丈说笑了,小子就是个干粗活的,哪里敢胡乱碰丹堂的东西,只是奉命来这边清理一下水道,怕这些渣子淤塞了,回头涨水冲了药田。”
老执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深不见底。他盯着林渊看了几息,直看得林渊头皮微微发麻,才忽然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黄牙,嘿嘿笑了两声:
“清理水道……嗯,好,好……是该清理清理……不然,好东西冲走了可惜,冲不走的……扎了根,发了芽,可就拦不住咯……”
这话更是云山雾罩,却让林渊心底寒意更盛。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垂首站着,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老执事却不再看他,重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刮着他的泥土,仿佛刚才那番话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呓语。他一边刮,一边又含糊地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咿咿呀呀,听不真切。
气氛变得诡异而沉默。
林渊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能感觉到,这老执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那看似昏聩的絮叨里,似乎藏着针,每一句都若有若无地指向自己最近的秘密行动。
是警告?还是……某种暗示?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老执事似乎终于刮够了泥土,颤巍巍地直起身,将那小药锄和几株带泥的草药重新放回竹篮,提了起来。他看也没看林渊,佝偻着背,慢吞吞地沿着来路往回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之后。
直到那蹒跚的背影彻底看不见,林渊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发现掌心已被冷汗浸湿。
风吹过,带来枯苓药渣燥热的气味和深坑泥土的腥气。
林渊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他最终没有再去动那些灰白药渣,甚至没有再多看它们一眼,只是拿起带来的工具,默不作声地开始清理溪水道,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奉命前来干活的普通杂役。
只是他的动作,比以往更加沉默,也更加警惕。
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哑翁……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称呼。
这位看守库房、看似行将就木的老执事,恐怕才是这丹堂外围,最深藏不露的人物。
他今日之言,是随手为之,还是意有所指?
林渊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自己往后行事,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然而,道种之内,那丝因吞噬赤精草废渣而带来的锐意,却悄然流转,带着一股不甘蛰伏的躁动。
风险与机遇,总是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