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未时,柳氏房里的摔砸声就传了出来,隔着两道院墙都听得真切——青瓷茶盏碎在地上的脆响,夹杂着柳氏尖利的咒骂,连带着伺候的丫鬟都被骂得哭哭啼啼。
沈清辞正坐在窗前理着绣线,闻言指尖微顿,绣针精准地穿过绢布,落下一朵半开的幽兰。云鬓端着刚绞好的帕子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小声道:“小姐,柳夫人又在发脾气了,听说是把给二小姐做首饰的银簪都摔了,还骂……骂徐妈妈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沈清辞头也没抬,手中绣线轻轻一扯,将线尾抿在唇间咬断,语气平淡:“她本就输了五百两,心里不痛快,总得找个由头撒气。徐妈妈那边可有动静?”
“徐妈妈刚被柳夫人叫过去训了半个时辰,”云鬓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却没敢哭,只说柳夫人怪她侄子‘办事不利’,还扣了她这个月的月钱。”
这正是沈清辞预料之中的事。柳氏吃了亏,不敢找“皇商”周福的麻烦,自然会把火气撒在徐妈妈身上——在她看来,若不是徐妈妈的侄子“乱指秘纹”,她也不会栽这么大的跟头。
沈清辞放下绣绷,站起身理了理月白襦裙的下摆:“走,去看看徐妈妈。”
云鬓有些不解:“小姐,这时候去,万一被柳夫人撞见……”
“撞见才好。”沈清辞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柳夫人现在满肚子火,正缺个‘台阶’下,咱们去,正好给她递个台阶——顺便,再添把柴。”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刚走到徐妈妈住的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沈清辞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哭声立刻停了,徐妈妈擦着眼睛开门,见是她,忙躬身行礼:“小姐怎么来了?”
“听闻你受了委屈,过来看看。”沈清辞径直走进屋,目光扫过桌上那碗没动过的冷粥,心里有数了。她在桌边坐下,云鬓很识趣地守在门口望风。
徐妈妈垂着手站在一旁,眼圈通红,却强忍着没再哭:“让小姐担心了,是老奴没用,没管教好侄子,连累小姐也受柳夫人的猜忌。”
“这话就错了。”沈清辞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温和,却字字戳中要害,“姨母要怪,也该怪自己贪念太重,怎么能迁怒到你身上?再说,那日鉴画的事,你侄子句句都是按实说的,若不是姨母急着卖画,也不会被人抓了把柄。”
这话像是说到了徐妈妈的心坎里,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认同——是啊!明明是柳夫人自己贪钱,怎么倒成了她的错?
沈清辞见状,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件事,我本不想说,可如今看你受委屈,实在不忍心。前几日我让云鬓去账房取月钱,听见管家和张姨娘的丫鬟在嘀咕,说‘夫人刚赔了五百两,手里紧了,不如从她的私房里挪点出来,给小少爷添些补品’。”
张姨娘是柳氏丈夫的妾室,生了个六岁的儿子,一向和柳氏不对付——柳氏总怕她的儿子分走家产,平日里对她百般克扣,两人早就积了不少怨。沈清辞这话,就是要把柳氏的火气引到张姨娘身上。
果然,徐妈妈一听就炸了:“张姨娘?她竟敢打夫人私房钱的主意!难怪前几日我见她丫鬟鬼鬼祟祟地在夫人房门口转悠!”
沈清辞适时叹了口气:“我本不想告诉你,怕你冲动。可你想想,姨母现在正愁没处撒气,若是知道张姨娘在背后算计她的钱,你说她会怎么样?”
徐妈妈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沈清辞的意思——只要把柳氏的注意力引到张姨娘身上,柳氏就没空找她的麻烦了!她忙躬身道:“老奴明白小姐的意思了!多谢小姐提点!”
沈清辞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母亲的旧人,我自然护着你。只是这事要做得隐秘些,别让人看出是你说的。”
“老奴省得!”徐妈妈连连点头,眼里的委屈早已被算计取代。
沈清辞又叮嘱了两句,才带着云鬓离开。刚走出偏院,就见柳氏身边的大丫鬟急匆匆地跑来,见到沈清辞,忙行礼道:“沈小姐,夫人请您过去,说有要事商议。”
来了。沈清辞心里冷笑,面上却应道:“劳烦姐姐跑一趟,我这就过去。”
跟着大丫鬟走进柳氏的正房,一股浓重的火药味扑面而来——地上还散落着破碎的瓷片,柳氏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见沈清辞进来,她抬眼扫了过去,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沈清辞故作不知,屈膝行礼:“姨母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柳氏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清辞啊,你说徐妈妈是不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让她侄子骗我!若不是我反应快,这五百两银子就打水漂了!”
沈清辞垂下眼,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姨母这话可冤枉徐妈妈了。那日我也在旁边,她侄子说得有板有眼,谁能想到那画是御赐的?再说,徐妈妈这些年对府里忠心耿耿,怎么敢骗您呢?”
“忠心耿耿?”柳氏嗤笑一声,“我看她是被张姨娘收买了!不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沈清辞心里一喜——看来徐妈妈已经把话递出去了。她装作惊讶的样子,抬起头:“张姨娘?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柳氏见她上钩,立刻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怨毒:“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我听见她丫鬟跟管家嘀咕,说要挪我的私房钱!我看就是她故意让徐妈妈的侄子搅局,好让我手里没钱,她好找机会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