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剧痛中,一点点挣扎着凝聚起来的。
沈清辞最后记得的,是破败冷宫角落里猖獗的霉斑,是窗外呜咽如鬼哭的寒风,是陆明轩那张曾经温润如玉、此刻却扭曲如恶鬼的脸,以及他亲手灌入她喉中那碗滚烫灼辣的毒药。
“清辞,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安阳长公主的路,也挡了我的青云路……”
剧烈的绞痛撕裂五脏六腑,鲜血从口鼻中不受控制地涌出,冰冷的死亡触感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
不甘!怨恨!蚀骨灼心!
她沈清辞,忠烈将门之后,父母为国捐躯,留下赫赫战功和万贯家财,却错信了豺狼!被伪善的姨母柳氏榨干最后一滴价值,被曾海誓山盟的未婚夫陆明轩亲手送上绝路!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定要饮其血,啖其肉,让所有负我、欺我、害我之人,永堕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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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您醒醒!可是又魇着了?”
一道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真切的焦急。
沈清辞猛地睁开双眼,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入眼并非阴森恐怖的冷宫,而是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帐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安神的苏合香气。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到一张稚嫩圆润的脸庞,正是她的贴身丫鬟云鬓!只是眼前的云鬓,年纪小了许多,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云……鬓?”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奴婢,小姐!”云鬓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连忙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眼圈红红地道:“您又梦魇了,定是前儿个落水受了寒气,还没好利索。柳夫人也真是的,明知您身子弱,还非让您去那水边……”
落水?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荒谬而惊人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脑海。
她挣扎着坐起身,推开锦被,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柚木地板上,踉跄扑到梳妆台前。
昏黄的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艳的脸蛋。眉眼依稀是她的模样,却褪去了前世的憔悴与死气,充满了十五岁少女特有的青涩与饱满。肌肤细腻,吹弹可破,脖颈上更没有那道被陆明轩扼出的淤青指痕!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父母双亡后,她寄居在姨母柳氏家中的时候!
前世,就是这次落水,让她病了好一阵子,身子骨从此落下了病根,也为后来柳氏以“体弱需静养”为由,一步步夺走她手中权力和嫁妆埋下了伏笔。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恨意交织在她心头,让她浑身微微发抖。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尖锐的痛感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这是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小姐,您怎么了?快穿上鞋袜,仔细再着了凉!”云鬓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拿起绣鞋要为她穿上。
沈清辞缓缓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抬眼时,眸中那滔天的恨意与狂喜已被尽数敛去,只余下一片符合她年龄的、带着些许病弱的平静。
“无妨,只是睡迷糊了。”她声音恢复了清软,任由云鬓伺候她穿好鞋袜,坐到镜前。
镜中的少女,眼神却已截然不同。那平静之下,是历经地狱淬炼后的冰冷与清醒。
她看着云鬓灵巧地为她梳理那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心中念头飞转。
现在是嘉佑十七年春,她十五岁。父母已于三年前战死沙场,官家追封厚赏,她带着足以令无数人眼红的嫁妆和家产,被唯一的血亲——姨母柳氏接回府中“照顾”。
柳氏,她母亲庶出的妹妹,惯会做表面功夫。前世就是用那副慈眉善目的假面,骗得她团团转,最后将她啃得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