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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约定（第1页）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切过窗户，把粉笔灰照得像浮动的金屑。王菲老师握着半截白色粉笔，指节在讲台上叩了叩，刚讲完的数学公式还留在黑板右侧，根号和未知数像一串没解开的绳结。

刘清禾的笔尖在练习册上顿了顿，蓝黑色墨水洇开一个小小的圆点。她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王菲老师嘴里出来时，后颈的汗毛几乎要竖起来——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嗓音，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一直小心维持的平静。

“刘清禾，”王菲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从眼镜片后望过来，带着点温和的催促，“你妈妈刚才打电话到办公室了，说他们临时被派去邻市出差，原定今晚回来的计划得推迟，具体几天还不确定。”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头顶吊扇慢悠悠转着的声音。刘清禾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来，落在她的校服后背。她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甲盖泛出一点白，却不敢抬头——她知道艾景然就坐在斜后方的位置，隔着一个过道，她甚至能想起他此刻的坐姿：大概是脊背挺直的，右手搭在桌沿，指尖可能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飞快按了下去。

“所以呢，”王菲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班主任特有的周到，“我跟你艾阿姨打过招呼了，放学你先跟艾景然、艾景舟他们兄弟俩回家。艾景然数学不是挺好吗？正好晚上帮你补补上周落下的函数，你爷爷大概八点会过去接你，到时候让艾阿姨送你们到楼下就行。”

“艾景然”三个字像颗小石子，轻轻投进刘清禾的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连带着脸颊也开始升温，只好假装认真看练习册，视线却落在一道早已解出来的题目上，数字和符号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数学差。上周感冒请假两天，回来正好赶上函数单元，老师讲的那些单调性、奇偶性像听天书，她对着练习册发了好几次呆，连带着作业本都比别人晚交了一天。可她从没想过，要让艾景然来帮她补习。

“听到了吗，刘清禾？”王菲见她没应声，又问了一句。

“……听到了，王老师。”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刚出口就差点被吊扇的风卷走。

“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王菲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要继续讲课，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艾景然，你也记着点，放学别顾着跟你弟弟疯跑，先把刘清禾带上。”

“知道了，王老师。”

斜后方传来男生的声音，干净又清冽，像冰镇过的汽水。刘清禾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差点没拿稳。她能想象出他说话时的样子：大概是微微颔首，嘴角可能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却很认真——他对谁都这样，温和又疏朗，从来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

可就是这份恰到好处的温和，让刘清禾每次跟他说话都要在心里预演好几遍。

“姐，听到没？晚上去我们家！”前桌忽然转过来半个身子，是艾景舟，艾景然那个跳脱的弟弟，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兴奋，“我妈今天肯定会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艾景舟说话声音不小，周围几个同学都忍不住笑了。刘清禾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脸，脸颊却更烫了：“嗯，知道了。”

“你别理他，”艾景然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他就知道吃。”

刘清禾没敢回头，只是指尖在练习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她能想象出艾景然说这话时，大概会抬手敲一下艾景舟的后脑勺，而艾景舟肯定会龇牙咧嘴地躲开，却不敢真的跟哥哥闹——这对兄弟总是这样，一个沉稳，一个跳脱，却又透着旁人插不进的默契。

王菲已经重新拿起了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新的题目，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把刚才的插曲轻轻盖了过去。刘清禾深吸了口气，努力想把注意力放回课本上，可目光落在“函数”两个字上时，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艾景然的笔记本。

她见过一次的。上次小组讨论，他把笔记本递过来给大家看，字迹是利落的行楷，重点公式用红笔标出来，旁边还画着小小的辅助图，连最难懂的抽象概念都变得清晰起来。那时候她离他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干净的白衬衫晒过太阳的味道，心里慌得像揣了只小兔子，却硬是装作认真看题的样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晚上要去他家……”刘清禾在心里偷偷重复了一遍，指尖的温度好像又升高了些。

窗外的阳光又移了移，落在她的练习册上，把那道洇开的墨点照得很清楚。她忽然有点感谢爸妈这次突然的出差——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羞赧地压下去，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心里轻轻说了句：“太好了。”

吊扇还在转着，把九月的热气搅得慢悠悠的。刘清禾重新握紧笔，这一次，指尖终于不那么抖了。她知道，接下来的几节课，她大概还是会忍不住走神，但没关系，反正放学之后，她有足够的时间，去面对那个让她心跳不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