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就护着吧。”他这话像是冲着沈望舒,又像是冲着自己未发的脾气,“蛋糕不吃,酒总得喝一杯?寿星的面子都不给,沈工,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沈望舒的酒量很差,顾清宇打小就知道。
身后助理已经端过来的两杯烈酒。水晶杯壁折射着吊灯过于明亮的光,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像某种危险的诱惑。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滑落一点的黑框眼镜。
“我的酒量,你清楚。”她陈述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既没有畏惧,也没有被挑衅的恼怒。
“一杯倒。喝完,你需要派人送我回去,或者我占用你的客房。无论哪种,都会打扰你接下来的‘兴致’。”
她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听、却又假装不在意的宾客。
“而且,明天有组会。”
他扯了扯嘴角,最终有点悻悻然地从助理手中接过一杯酒,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像是要把那点不甘咽下去。
“行,就你忙,就你伟大。”他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赌气的成分,却也不再提喝酒的事。
沈望舒似乎完全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她解决完“喝酒”这个议题后,目光重新落回那个生态鱼缸,像是忽然又想起一个亟待解决的学术问题。
她微微歪头,看着那条缓慢游动的、眼睛向上翻着的蓝色望天鱼,用她那平铺直叙的语调,再次开口,这次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眼轴畸变,是基因筛选的结果,为了满足人类的观赏癖好。它们视野狭窄,聚焦困难,其实活得很辛苦。”
顾清宇:“……”
林摇光:“……”
这番过于硬核且毫不浪漫的“科普”,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刚刚稍有缓和的尴尬里。顾清宇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挂住。他带女伴来看鱼,是为了情调,为了显示品味,谁他妈想知道这鱼活得辛不辛苦?
满堂宾客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于是沉默的环境里只剩下热闹的组曲读不懂空气,不为谁吟唱,也不为谁暂停。
她转过身,面对顾清宇,语气认真了几分。“礼物送到,生日祝福也说过。我明天还有会,先走了。”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顾清宇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早离场,愣了一下:“这么早?后面还有……”
“不了。”沈望舒打断他,摇了摇头,“这里太吵,光线也过亮。”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些许疲惫。
“林小姐不舒服的话,可以先离开,楼下为你叫了车。”
她的离开和她的到来一样,突兀,自行其是,像一片茶叶悄然沉底,搅动了一池咖啡色的水,然后自己飘然离去,留下余味微涩。
派对还在继续,音乐换了更喧闹的节奏,试图重新点燃气氛。
顾清宇站在原地,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下明明灭灭。他最终没去看林摇光,也没再提让她换回裙子的事。他只是烦躁地松了松领结,对助理说了句“我去露台透口气”,便大步离开。
林摇光被独自留在鱼缸边。
她低头,嗅了嗅工装领口那点干净的、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又看向玻璃缸里那条永远望着天空的鱼。
“但总不该是鱼缸。”
那句话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她慢慢握紧了杯子,然后将杯中残余的、冰冷的清水,一饮而尽。
送她过来宴会的司机在外等候,走出会所时,夜风拂面,带来一丝清凉。她回头望去,透过车窗,看到沈望舒在车边和司机说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
林摇光掏出了手机,她下意识地搜索了手机上关于“航天所”或者“恒星号”的模糊信息。
然后给陈屿拨了电话,不久后,陈屿就骑着她小电驴出现了在门口,
她没有上顾清宇安排的车,也没有上沈望舒安排的车。
风吹起沈望舒工装外套的衣角,林摇光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回头望那栋灯火通明的锦绣山庄在视线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坍缩成一个点。而她的目光却落向了更远处漆黑的天际线。
人生往往只有那么几个改变人生的瞬间,黑暗中的天际线值得奋力一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