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此刻身边无人可用,慕容舜华指望不上,苏兰殊性子清冷不耐俗务,我的主动请缨,于她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伸出那只未抱孩子的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指尖的寒意透过肌肤传来。
“好。羲和,有劳你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些许属于正妃的威仪,“此刻也唯有托付给你,我才能稍许安心。一切便依你所言,务必周全,谨慎。”
“妾身领命。”
从那一刻起,我便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指挥调度全府素膳,核对送往宫中的各类祭品清单,与内廷派来的太监、女官交接事宜,安排仆役轮值守夜,检查各处白幡香烛是否齐备。。。
我穿梭在素白一片、气氛肃杀的王府中,声音因不断发号施令而渐渐沙哑,但条理始终清晰,指令明确,不容置疑。
慕容舜华对此等繁琐事务毫无兴趣,只按规矩在哭灵时出现片刻,其余时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私下对着贴身侍女抱怨素服寡淡难看,饮食清淡无味,难以入口。
苏兰殊则一如既往地安静,按我的安排行事,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我无声的支持。
我事无巨细,皆亲自过目,反复斟酌。无论是香烛纸钱的供应是否充足,还是负责守夜仆役的班次是否合理,都力求完美,不出丝毫差错。
在盛望舒虚弱无法出面主持大局的情况下,我俨然成了这潜邸内眷的实际主心骨,稳住了这后方宅院的阵脚。
而我的沉稳、干练和顾全大局,也确实通过这些内侍的汇报,传到了正在宫中忙于主持大行皇帝丧礼、筹备自己登基大典的谢清裕那里。
我清楚地知道,眼下所做的一切,早已超越了后宅争宠的范畴。
这是立身,是表态。
我要让陛下看到,我景羲和并非只会争风吃醋、依附家族而生的藤蔓,我有能力在他面临巨变时,为他稳住后方,分担烦忧。
盛夏的酷热与国丧的肃杀冰冷地交织在一起,汗水悄无声息地浸湿了素服下的衣衫,黏腻而难受。
终于到了出殡的日子。
大行皇帝的灵堂,庄严肃穆,白幡低垂。悲声阵阵,或真或假,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与某种说不清的、属于死亡与权力的冰冷气息。
出殡的时辰将至,沉重的孝服裹在身上,闷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奔波操劳,让我面容显而易见的憔悴,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
在礼官低沉的指引声中,我随着缟素的人流缓缓移动。心中早已反复推演过无数遍——按照潜邸的位分,正妃盛望舒,未来的皇后,自然毫无争议地领头。她之后,便是我与慕容舜华这两位侧妃。
而在此次国丧期间,我代掌府务,协调内外,稳定后方,于情,于理,于功,我都觉得自己理应紧随盛望舒之后,站在慕容舜华之前。
不仅仅是一个前后脚步的差别,这是对我能力的肯定,更是我即将迈入那深似海的毓金宫前,一次至关重要的地位宣示。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新朝伊始,谁才是更有资格辅佐在帝后身旁的人。
队伍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成型,准备随着哀乐启行。就在这紧张肃穆、无人敢大声喘息的时刻,一个身影,带着她一贯与这哀伤氛围格格不入的力道,毫不客气地侧身挤到了我的前面。
是慕容舜华。
即便一身素缟,也难掩她眉宇间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骄矜与张扬。
慕容舜华侧过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景羲和,你让开。”
她下颌微扬,目光灼灼,“今日哭灵送葬,我当站你前面。”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混合着荒谬与怒意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让我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