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穿透屏幕,仿佛要看清许婧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怎么了?”许之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快了一点。
“她问我过年回不回去。”许婧顿了顿,补充道,“还说,有点事要问我。”
许之清沉默了。
她缓缓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瞬间卸下了一层坚强的外壳,流露出深深的倦怠。
“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许之清的声音低了一些。
“恐怕不止是察觉。”许婧苦笑一下,“那孩子,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敏锐得多,也固执得多。我怀疑,她可能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一些关于爸,还有姐夫的事情。”
许之清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痛楚。
“我知道,还是来了。”她喃喃道,不像是在问许婧,更像是在对自己陈述一个早已预料却始终不愿面对的事实。
“姐,这不是你的错。”许婧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说了无数遍的话,但此刻听起来却有些苍白。
“不是吗?”许之清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极度苦涩的表情。
“把她扔在国内这么多年,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让她在仇人眼皮底下长大,小婧,这份亏欠,我丢不掉。”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屏幕里只能看到一片浓重的夜色和窗玻璃上反射的室内灯光。
“我每天泡在实验室里,拼命地想快点,再快一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一点心里的负罪感。可我知道,这远远不够。”
许婧看着姐姐清瘦的侧脸,心里同样堵得难受。
她知道姐姐在国外的日子绝非易语,这些年许之清在巨大的压力迅速衰老,生过几场大病,却从未跟自己抱怨过一句。
就连许婧公司的初始资金都是许之清提供的,可以说,在苏北天去世后,许之清一个人扛起来了一个家。
“公司这边,”许婧转移了话题,汇报起项目,“我们监测到,赵启明那边的进度非常快,他很可能计划在高考结束后就正式发布。”
许之清闻言,重新戴上了眼镜,眼神瞬间恢复了研究者的锐利和冷静。
“嗯,我这边也差不多了。最后的验证数据刚出来,一切顺利。论文和样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那边的消息。”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决绝的意味。
“这一次,我要他身败名裂。”
姐妹二人隔着千山万水,通过冰冷的屏幕对视着。
她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牺牲,太多的离别,太多的亏欠,但共同的目标和那份血浓于水的羁绊,又将她们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回去吧,小婧。”许之清最终开口道,声音缓和了些。
“回去把该说的,都告诉小迟。她有权知道一切。也是时候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替我,看看她,也看看妈。”
“我知道。”许婧重重地点了下头,“你放心。”
视频通话结束。
屏幕暗了下去,重新映出许婧自己疲惫却坚定的面容。
办公室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
许婧知道,她短暂的休息结束了。
她即将返回那个充满回忆和伤痛的家,去面对那个她亏欠良多的外甥女,去亲手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大多数时候,我们不敢把真心放在案上,任人观瞧,任雨打风吹的做法,叫做软弱。
但有一天,有人摊开手掌,亮出那些蜿蜒的,羞于见人的疤痕,向你露怯地展现那些至今都隐隐作痛的部分。
这又需要何等的胆魄。
许婧关掉监控界面,合上电脑,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走向门口。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坚定,一如她将要面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