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逃离这份痛苦,宁愿以血肉为祭,直面着淋漓的真相。若重逢注定需要仪式,那她便以这未干的血色,为自己绘制最坦然的图景。
街对面,姜若生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仰头望着楼上那扇微亮的窗。
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又好像一如从前。
夜风佛过窗棂,林子宣无意识的摩挲着冰冷的杯沿,这三年来,恨意如藤蔓纠缠着自己,每一次阵痛都裹挟着姜若生离别时的决绝身影,她曾以为背叛是终点,却不知道,那双曾经温柔注视她的眼睛,或许就在某个暗处,承受比她更深重的煎熬。
她猛然攥紧杯子,碎裂的玻璃刺入掌心,鲜血混着茶水蜿蜒而下,可这突入起来的锐痛,竟不如心口的万分之一。即使如此,她也不愿逃离,她要用这手中留下的热血作画,献一副自己刺身裸体的图景,血色轮廓是爱的献祭,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迎接她们的重逢。
灯光微亮,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好像一如从前。
姜若生凝望远处的阳台,目光落在那个随风轻轻晃动的吊床上。月光为它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晚风轻拂,仿佛还能看见林子萱蜷在里面的身影。她们曾经在那里相拥而眠,林子萱总喜欢把脸埋在颈窝,轻声说这里是只属于她们的孤岛。
回忆如蛛网般缠绕上来,丝丝缕缕,将她拖进那个关于林子萱的漩涡。
那是一次,姜若生赴外地参加综艺节目的录制,节目以七十二小时为周期。掐断了所有日常的联系。即便偶尔能在录制间隙摸到手机,也只能匆匆发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姜若生是那种一旦投入工作就会全然沉浸的人,镜头一开,她便把自己完全交给节目。那几天,她们的聊天界面鲜少的平静。
姜若生其实很少接综艺,她始终学不会在镜头前展露舞台之下的自己,那种被无数眼睛审视的“真实”让她无所适从。她没有所谓的综艺感,不会接梗,更不会造梗,常常因为过分认真而显得拘谨,甚至有些迟钝。可偏偏是这份近乎执拗的专注,与周遭的喧闹形成了奇妙的张力,意外的让很多人喜欢。
但这一次的邀约,她却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节目主题完全契合了她的兴趣——园林的禅意、佛塔的轮廓、桥梁的韵律、寺庙的肃穆、雕刻的肌理,这是一趟深入探寻国家古典文化的旅程。由一名沉稳央视主持人带领,四名德高望重老艺术家和四名青年演员或者歌手共同参与。以综艺的形开篇,设置趣味小游戏竞赛,一路边走边吃,边说边笑,兼具幽默搞笑,又不失严肃认真的庄重文化内核,旨在带领观众一步步走进历史深处。
对于学国画,在笔墨纸砚间长大的姜若生而言,这更像是一场迟来的赴约。她终于能亲自走进那些曾在宣纸上渲染过千万次的风景,用指尖触碰历史的纹理。只是每当镜头关闭,喧嚣褪去,她独自回到酒店时,那份因林子萱不再身边而产生的空洞,便会在寂静中放大。
这期是围绕苏式园林展开。作为中国古典园林的典范,苏式园林融入自然山水,建筑艺术,与人文哲学为一体,形成一种“咫尺之间再造乾坤”的空间美学。它完美实现了“虽有人作,宛如天工”造园理念,融汇诗画交融的文人意趣和起承转合的空间叙事。山,水,花,建筑,四大核心,而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节目在主持人的热情引领下有序推进,园林专家的讲解细致入微,老艺术家的分享见解独到,四位年轻人的提问也逐渐深入,现场氛围浓厚,交流渐入佳境。
或许是因为听得太过入神,姜若生完全没有留言脚下的路况,行至一处拐角,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竟以倒栽葱的姿势,猝不及防地跌入池塘。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现场所有人顿时楞在原地。池水瞬间漫过了姜若生的头顶。她是北方的旱鸭子,完全不通水性,加之头朝下载入水中,连续呛了好几口冷水,强烈的惊恐让她在水中毫无章法地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就在众人尚未在惊愕中回神之际,与姜若生交好另一位艺人唐晓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抓住了那只在水中胡乱挥舞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早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姜若生拖上了岸。
呛水的痛苦,溺水的恐惧,连同众目睽睽之下落汤鸡般的狼狈与羞耻,瞬间击垮姜若生的防线,她几乎出于本能,死死的抱住眼前的唐晓,仿佛她是湍流中唯一的可靠陆地。压抑不住的泪水混合发梢滴落的池水,汹涌而出,毫无顾忌地洒在唐晓的肩头。
节目录制骤然中断。主持人与工作人员迅速合拢过来,有人忙拿纸巾,轻柔地为她擦拭脸颊上的泪和湿发;有人低声安慰,场面一时忙乱却透着温馨。一位喜剧艺术家率先开口,语气带着调侃的笑意:“不哭不哭,就咱们这落水的姿势,参加奥运会,裁判不得给个9。5分呀!另一个主持人紧跟着接话,声音轻松明快:就是,咱不哭,这可不是普通的池水,这是沉淀几百年文化灵气的仙水,喝一口都是修为,以后画画不得更上一层楼?”
姜若生本就因尴尬羞的脸红,被大家这么一打趣,愈加不好意思抬头了。她年级尚小,平时里大家总爱逗她,皆因偏爱看她温婉之中带点懵懂的模样。此刻几句调笑,窘迫渐渐化作腼腆,似春风轻拂而过,原本紧绷的录制现场顿时松弛了几分笑声也慢慢漾开。
可姜若生并不知道,真正的麻烦正悄然蛰伏,尽管众人的安抚,让她稍许放松,可她仍不敢松开唐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她身上,可这般过分紧密的贴合,纵有事出只因,还是叫唐晓耳根发烫,生出窘迫和不自在。可望着姜若生惊魂未定,满脸委屈的模样,终究不忍心推开,只得无奈地柔了柔她的湿发,轻抚她的后背,用无声的动作告诉她:“别怕,又我在。”
节目负责人见状,连忙凑过来商议:“提议由唐肖和乐言加上一位工作人员陪同姜若生回去洗漱,更换衣物,在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其余人留下完成录制工作,晚上在一起聚餐。众人纷纷附议,无人提出异议。
可谁也没料到,不远处的地方,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一切。私生饭早已悄然举起摄像头,将这一幕偷偷抓拍下来,随即把照片散布到网上。不过片刻功夫,一条劲爆的娱乐新闻便在网上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