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没有。叶文婧在那个节点,已经被星墟的奥秘完全“捕获”,任何属于人类情感的留恋都是“噪音”。
而林夕则认为,正是那一丝潜藏的、几乎被理性湮灭的留恋,才让她的决绝更具悲剧性的力量。
我们各自引经据典(她引用表演理论,我引用自己创作时的设定),试图说服对方。讨论变得有些激烈。
就在我因为专注于争论而暂时忘记了部分紧张,下意识地提高了一点音量强调我的观点时,林夕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镜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极其温柔的、了然的善意,轻声说:
“苏老师,我好像……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那种被更高维度真理‘捕获’的状态,确实可能让她暂时剥离了所有属于‘人’的软弱。”
她顿了一下,然后,用更轻、更小心的语气,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试探着问:
“那个……如果您不觉得打扰的话……或许……您可以打开摄像头?我只是觉得,如果能看着您的眼睛交流,可能更容易捕捉到您想表达的那种……纯粹的、非人的‘神性’状态?”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打开……摄像头?
像被瞬间剥光了所有伪装,暴露在聚光灯下。血液仿佛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不!不能!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屏幕那端的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和无声的抗拒。她没有催促,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眼神依旧温和。
死一般的寂静在耳机里蔓延。
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可能通过麦克风,泄露了出去。
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能感觉到冷汗正顺着额角滑落。
打开它吗?让她看到我这副惊慌失措、苍白脆弱的样子?让她看到我身后这片象征着孤僻与混乱的、昏暗的房间?
还是……再次逃离?缩回安全的黑暗里,让她失望?
叶文婧……她会怎么做?她会因为恐惧,而背向那片吸引她的、危险的星墟吗?
不。她不会。
那个被我创造出来的、拥有着惊人勇气和偏执的女人,仿佛在这一刻,将她那微弱却灼热的力量,隔着时空,传递给了我一丝。
我颤抖着,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移动鼠标。
光标,悬停在那个摄像头开启的图标上。
指尖冰凉,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林夕在屏幕那端,依旧安静地等待着,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鼓励和理解。
我闭上眼,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气力。
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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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晴那边的画面,从一片漆黑,骤然亮起,显现出她模糊的、笼罩在昏黄台灯光晕中的身影时,我(林夕)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真的……打开了摄像头。
画面有些暗,看不太清细节。只能隐约看到她坐在书桌前,穿着一件素色的衣服,头发似乎有些凌乱地垂在颊边。她低着头,视线死死地盯着桌面,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小小屏幕里传递过来的、几乎要实质化的紧张、恐惧与……巨大的勇气。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而胀痛。
我知道,这对于她意味着什么。这比让她在围读会上发言,比让她独自走进咖啡馆,是艰难千百倍的壮举。
我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刻意去“看”她。我只是将目光放柔,落在她画面背景的虚影处,给她时间适应这种“暴露”的感觉。
耳机里,只有她极力压抑却依然清晰的、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