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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2页)

按照规章,任何事都不能耽误马递,但云深稍作权衡,还是冲进了火场。

呼救的是名潜火兵,大腿被一截坍塌的横梁压着,一时动弹不得。场中烟气滚滚,潜火兵身披的防虞蓑衣已经破烂,露出灰黑一片的火背心22。火背心里,竟还裹着一只被烟气毒晕的狸猫。

见有人进来,潜火兵不由大喜过望。云深二话不说,寻了根未烧完的椽子,拼尽全力将压在潜火兵身上的横梁撬开。潜火兵挣脱出双腿,艰难站起身来,扶着云深的肩膀,一瘸一拐逃出火场。

脱离险境后,潜火兵瘫躺在地上:“兄弟仗义,敢问高姓大名?”

“什么大名不大名,鄙人……”云深话说到一半,脸上表情突然一僵。他刚刚伸手往怀中一摸,装信件的匣子竟然不见了。

云深浑身一个激灵,他在冲入火场前,还专门将信匣往怀中稳了稳,只能是丢在火场里了。

“兄弟,你……”潜火兵喘着粗气,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深再度冲进火场。

过不多久,云深狼狈不堪地从火场出来,头发和衣服焦黑,却浑然不觉。他手里拿着烧了一半的信匣,失魂落魄地走到潜火兵身前,突然站立不稳,向前扑倒在地。

潜火兵惊叫一声,这才看见他后背上触目惊心的烧伤。眼见云深跌倒后再无力站起,潜火兵想要去扶,但自己也受了过多烟熏,才一起身,就觉头晕目眩,顿时昏迷不醒。

第二日,云深从一家医馆醒来,顾不得伤势,连忙去查看盛放马递的信匣。

拨开烧损严重的半截匣盖,里面只剩一丝灰烬,云深不由面色一片惨白。

身为呈送马递的递铺铺兵,他受到的训诫不下百遍——马递一日三百里,稍有耽搁迟滞,都会被再三责问,如今竟然在自己手中损毁,这是何等罪责?

浑浑噩噩中,云深赶到宫城,向通进司汇报,而后失魂落魄般回到家。

他和儿子就住在递铺分的一间不足六尺见方的屋舍里,床只三尺宽,儿子每晚只能挤在他怀里入睡。经年累月之下,床架已经松垮,每次翻身都“咯吱”作响,也不知哪日就会塌了,他想要修一修,但还没来得及请木匠。床上只有一张重衾,年纪比儿子还大,已经又硬又薄,去年冬天儿子接连两次发烧,多半就是被子太薄着了凉。他打算给儿子换衾芯,但卖木棉的小经济这几日一直没上门。儿子天性爱学,递铺的书早被他翻完了,上次有位住宿的官人夜读《范文正公文集》,儿子听得十分振奋,却只能巴巴看着,前几日他才打听到孙老二那里可租到坊印本,可还没来得及去找……

听着儿子细细的鼾声,云深躺在床上没能入睡,对儿子的亏欠就像被单上大大小小的补丁,一层叠着一层,怎么数都数不清。

翌日,官府来人将云深带走;又隔二十余日,被关押多日的云深终于等来判决,被刺配延州。虽说信件是因为救人被毁,但法不容情,责罚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边州苦寒之地,向来被视为狼窝虎穴,这一去前路茫茫,九死一生,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他将儿子托给递铺的老友,驿丞看在他多年劳苦的份上,也答应照拂一二。

那日两进火场,云深肩背处被烫伤,一直不得细心医治,一月来反而更见严重。但负责押解的公人又岂会管他身体如何?云深不得不拖着伤病上路,一路披枷带锁,只出城走了二十里,就觉头重脚轻难以支持。好不容易撑到打尖的酒肆,云深瘫坐在地上,昏昏沉沉中,他看见一个瘦小而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清瘦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是儿子。

是儿子云济!

太聪明的孩子,往往不能让父母省心。云深已经嘱咐过多次,自己要出远门,让儿子乖乖待在递铺。但云济还是从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同寻常,他偷偷离开递铺,追上了押解队伍。

云深不知道,九岁的云济是怎么打听到他们的行程,又是如何偷偷一路追上来的。但他已经没法再赶儿子回去了。这孩子自小一肚子主意,一旦拿定了一件事,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刺配的行程无比漫长,路上的艰辛远远超出了父子的预料。云济出行前典卖了家中细软,换来的钱都用来买烧伤药。但烧伤难治,巴掌大的灼伤几度溃烂,云深连日发烧,浑身酸软无力。在递铺干了多年,云深也知道该给公人使钱,但他又哪里有余钱?就连吃饭,也得靠公人手里开支。是以这一路上,没少受公人责难。

就这么坎坎坷坷行了五百里,云深伤势越来越重,伤处溃烂发臭,烧伤药已全然无用,几度耽误行程,引得押解公人动辄发怒。浑浑噩噩间,云深知道生命走到了尽头,他抓着儿子的手,满腹都是不甘和歉疚。

只有他知道,不足十岁的云济怎么跟着押解队走了这五百里路,磨破了几双鞋,脚掌起了多少水泡:只有他知道、每天夜里,云济都要给他擦洗伤口,哭着割掉溃臭的烂肉;只有他知道,为了避免公人的责骂,云济每次都只吃半个馒头,几乎瘦脱了形……

“济儿,教书先生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将来必中进士……可爹犯了这等重罪,你这辈子都考不了科举了。爹每一日都在后悔,如今去了九泉之下,都不知如何面对你娘,你……你怪爹吗?”

云济摇头,泪如泉涌。科举是庶民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他很小就知道。

“爹真后悔啊……”云深长长叹息一声,又叮嘱了最后一句,儿子瘦削凄苦的面容被装进充满眷念的最后一瞥里,随着天边灿灿金光无力地坠落,被沉沉垂下的眼睑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生死相别的这一日,连日阴雨的天气突然转晴,阴湿潮气也被一扫而空,天上云收雨霁,四野春意盎然。阳光不可一世地明媚着,百花肆无忌惮地芬芳着,鸟雀旁若无人地欢闹着,一切都晴朗得让人憎恶生厌。一颗颗泪珠从云济眼眶里挣脱坠落,却倾不尽一肚子凄风苦雨,所有的温暖和美好都变得遥不可及,只有浩瀚如海的苦难汹涌着流向自己。他抓着父亲的手不肯放开,却怎么也留不住他手心里渐渐散去的暖热。

自此之后,晒着晴日却感觉不到温热,看着胜景却体会不到美丽,所有的美好都无法直接感受,需要“算”出来。他茕茕孑立于熙熙攘攘的人间,只有苦难能轻而易举地触动他。

对于死在半道上的罪犯,押解的公人没有半点怜悯,丢下一死一生父子俩继续上路。客死他乡的可怜之处,不仅仅是无法落叶归根,更窘迫的是无地安葬。触目所及都是有主之地,连三尺埋身之所也寻不到。云济乞讨六七日,才终于碰到好心人,用驴车将云深拉到荒郊埋葬,那时尸体已经臭了。

小小年纪便举目无亲,云济在父亲坟边舍不得离开,流连了七八日,山果野草抵不得饿,终于晕死过去。幸在被好心人所救,送到了一家官办的慈幼院,总算没有饿死在荒郊野岭。

这家慈幼院共养育着二十几个孩子,云济算是有了栖身之所。照顾孩童的是四个妇人,日常事务由四十余岁的张娘子主持。云济年岁较大,不仅需要照料更小的孩童,还会被张娘子支来唤去,每日入夜还要被单独训诫。在十岁的年纪,他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忧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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