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云济的话,赵顼看向高士毅等人,终于忍不住怒斥道:“利欲熏心,狗胆包天!”
王安石拱手道:“官家,不如先将涉案之人下狱审问,着御史台、大理寺查办此案。”
“可。”
“且慢!”赵顼刚刚点头,云济却再度出声,“官家,这里面还有一桩案子!”
“还有一桩案子?”
“凡惊天密谋,知情人定是越少越好。伪造假账、盗窃存粮、私印盐钞……这样的滔天罪孽,一旦案发,便是毁家灭门的大祸,怎么会串联这么多粮行?”云济指了指高士毅,“寿光侯和胡安国只是其中的两家,已有这么多钩心斗角的事。那么这十四家商行之间,还会有多少龌龊之事?十四家粮行能将生意做到这么大,每一家背后肯定都牵涉达官显贵。这样的十四个蚂蚱,怎可能齐心协力往一个方向蹦?究竟谁有这样通天的能耐,能用一根绳将他们串起来?”
第二十二章新桃旧符
云济一番话,将所有人都问得发愣。
这等弥天大案,确实不宜太多人参与谋划。商贾之间相互扯后腿再寻常不过,高士毅和胡安国就是现成的例子。可这次竟有十四家粮行参与此事,倘若有一家是虚与委蛇的内鬼。内探虚实,外报官府,他们将尽皆死无葬身之地。
王安石问道:“寿光侯,你们究竟是如何确保合作的?”
高士毅喘着粗气,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什么也没有回答。
“相公,此事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要回到安济坊中来。”云济道,“下官曾经在寿光侯和胡安国家,各见到一尊塑像。这两尊塑像有三点相同,一是都有佛堂来专门安置,且佛堂中藏着密室。二是塑像腹内中空,能够藏人。三是塑像皆是从安济坊请回来的,由同一位工匠所造。”
众人恍然间,想起那尊被邱远带回寺里的后土圣母像,神像腹中藏着仁阳伯家的宗女。邱远当众揭发安济坊拐卖女子,但砸碎了安济坊几乎所有的神像,也没有任何发现。
云济继续道:“十多天前,我们在陈留高家破获珠宝被盗案。同时揭穿了高家大娘子被吓得一病不起,是因为在佛堂撞见了第二个雪柳。就种种迹象来看,那顶替雪柳身份的,正是安定郡王府被拐走的真珠郡主!”
“可是……真珠郡主十多天前刚刚被人在东京城外发现,已经被送回王府了啊!”说话的是执掌皇城司的石得一。
云济点头道:“没错,那都是狄九娘的功劳。她将安定郡王府丢了郡主的事情公之于众,高士毅眼见大事不妙,就将郡主送了回去。当然,他绝不敢直接将真珠送回王府,只能把她丢在东京城外,同时设法让开封府和皇城司能够及时发现她。”
高士毅原本抵死顽抗的心思全然崩溃,对此没有丝毫辩驳。倒是石得一问了一句:“可是……根据真珠郡主所说,她只是被人牙子拐走,后来被一个富户买下。那富户得知她的身份后,惊骇欲绝,又悄悄将她送回了城外。”
云济道:“郡主和仁阳伯家的宗女一样,被人下了药。现在神志不清,心智宛如六七岁孩童,你们得到的那番说辞,并非她的真实经历。郡主本也是个聪慧女子,当她神志清醒的时候,肯定想过种种办法自救,但终究没有成功。这帮匪徒必然用足了手段,威胁她,恐吓她,用药迷惑她的心神,用谎言摧残她的神志,让她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被送回来的郡主,已经如行尸走肉一般。”
真珠是赵顼的堂侄女,赵顼听了这番话,满腔怒意直冲心头,沉声问道:“她是被寿光侯拐走的吗?”
“她就是邱远所说的神胎女!”
“神胎女?”
“没错,神胎女就是那条串蚂蚱的绳子,是粮商及其背后权贵入伙的投名状。”云济点头道,“那十四家粮行,每一家都曾从安济坊请回一尊神像。弥心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弥心叹道:“云教授,邱远已经逼迫本坊将所有神像都砸了。大庭广众之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安济坊的神像没什么问题。”
“不过是你们早有准备,以防万一罢了。”云济冷笑一声,“但有两件事,你只怕解释不了。”
“什么事?”
“第一,我曾让人查探寿光侯家大衙内高公洁的行踪,发现他二十日到了东京城,然后便进了安济坊。不日官家决定来安济坊举行雩祭,殿前司和开封府连夜封了安济坊,高公洁再也没有出来过,那么他现在人在何处?”
弥心动了动嘴唇,一时说不出话。
“第二,二十一日夜里,也就是杨昭‘证道成圣’的那一日。狄九娘来到贵坊打探情况,随后离奇失踪,她人在何处?”
弥心面露惊奇神色,摇头道:“云教授记错了吧,鄙坊没人见过她,老拙也曾派人带你们找过了。”
“若没人见过她,那日的天降惊雷又是从何处来的?”
弥心脸色顿时一肃:“那雷……”
云济从怀中掏出一枚“悄悄话”,一边把玩一边道:“这便是当日炸响的惊雷,它叫作‘悄悄话’,是我给狄九娘的防身之物。倘若遭遇危险,只需将它用力掷出,便可平地起惊雷,让方圆数里都听到她的‘悄悄话’。”
说到这里,云济的声音中充满了惭愧和自责:“只恨我当时仅仅怀疑安济坊有问题,却没想到这里是狼窝虎穴。狄九娘向我呼救,可我远在十里之外,没有听到她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