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清晨,湿冷的雾气如同缠绵不去的纱幔,笼罩着官驿破败的屋檐和泥泞的道路。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腐烂和药材混合的沉闷气息。吸一口,肺腑都像是被这沉甸甸的潮气浸润得发凉。一辆青布篷马车静静地停在官驿门口。车辕上沾着新鲜的泥点,拉车的驽马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这马车算不上豪华,甚至有些简朴,倒是符合李承影一贯低调,甚至略显拮据的做派。李承影正站在车旁,与萧景珩和林晚告别。他的官袍整理得一丝不苟,但眉宇间带着连日奔波留下的倦色,以及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心事重重的痕迹。“王爷、林姑娘!”他拱手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金石县衙还有诸多积压公务亟待处理,下官……就不再在此地多耽搁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一旁缩着脖子的堂兄李栓柱。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补充道:“下官的这位堂兄,久居乡野,粗鄙无知,不通礼数,若是日后……日后有什么言语行为上的冒犯或不敬之处,还望王爷和林姑娘千万海涵,多多担待。”这话说得委婉,实则是在为李栓柱可能捅出的娄子提前铺垫求情。李承影深知自己这堂兄不仅贪财,还可能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此刻只盼着王爷看在自己尚有微末功劳的份上,以后能对李栓柱从轻发落。萧景珩负手而立,晨光熹微中,他的面容显得愈发深邃难测。他总觉得,这些时日,这李承影身上似乎有某些地方变得不太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曾经的木讷和警惕,反而多了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和一丝极难察觉的疏离。“李大人公务要紧,且去吧。”萧景珩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此地之事,本王自有分寸。”这“自有分寸”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李承影心头一紧,不敢再多言。林晚也上前一步,语气真诚:“李大人此次为岭南水车之事奔波,及时请来了匠人,对疫区百姓乃是雪中送炭。”“林晚在此,代万千受灾的百姓,先行谢过李大人了。”她微微颔首,姿态落落大方。李承影连忙躬身还礼:“林姑娘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不敢居功。”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下官告辞!”不再多言,他转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马鞭,车轮缓缓转动,碾过泥泞不平的路面,留下两条深浅不一的车辙印。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雾气朦胧的山道拐角,只余下渐行渐远的车轮声和马蹄声。最终也归于寂静。萧景珩驻立良久,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后他才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惴惴不安的李栓柱,最终落在林晚身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走吧,进屋去,我们详细商议一下制作水车的事宜。”林晚点了点头:“正该如此。”两人转身向驿馆内走去。李栓柱赶紧小步跟上,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就在林晚即将跨过门槛时,她忽然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李栓柱,问道:“李师傅,那个……二柱子呢?他现在在何处?”她对那个目前状态奇特的“挞拔冽”始终心存极大的疑虑和警惕。李栓柱正全神贯注地跟着,冷不防被问话,吓了一跳,赶忙躬身回答:“回、回女官大人话!二柱子那小子……嘿,说来也怪!”“他力气劲儿倒也是大,昨晚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个大破麻袋,又鼓捣来一堆沙子给麻袋灌满了,扎得严严实实的!”“这会儿正一个人在屋里头,对着那沙包嘿咻嘿咻地练拳呢!拦都拦不住!”“沙包?”林晚眼底泛起一丝极深的疑惑,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自语。“沙袋吧……这个时代,也有沙袋这种东西吗?”她记得沙袋通常是现代搏击训练才普遍使用的器械。一个失了忆的人,怎么会无师自通地想起做沙袋来练拳?这行为本身就显得极其突兀和不合理。她摇了摇头,将这份疑虑暂时压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转身,跟着萧景珩走进了那间临时充作议事处的正堂。屋内,油灯早已熄灭。晨光透过糊着厚纸的窗户,勉强投下些许苍白的光线,依旧显得有些昏暗。三人分坐一角。萧景珩居主位,面色沉静。林晚坐在他左下首,神情专注。李栓柱则小心翼翼地在末座挨了半边屁股,双手紧张地搓着膝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林晚没有过多寒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张。那纸的质地似乎比常见的宣纸更厚实些,边缘裁切得十分整齐。她将纸卷在桌面上缓缓铺开。当整张图纸完全展现时,坐在对面的萧景珩和探头偷瞄的李栓柱,不由得同时眼前一亮,发出低低的惊叹。那图纸之上,用极其工整的笔触和清晰的线条,绘制着一架结构复杂,却又一目了然的巨大器械!正是林晚根据现代水利知识和她对古代工艺的理解,结合岭南地形特点所设计的水车草图。与传统匠人那种仅仅依靠经验,勾勒大致轮廓的草图截然不同。这张图上,每一个部件都有其固定的位置和形状,旁边还用细密的小字标注了名称、大致尺寸和作用。整体结构立体感十足,甚至还能看到水流推动叶片、水斗汲水上升、倾入槽道的动态示意线条。仿佛这架庞然大物已然在纸上轰然运转起来!“这……”李栓柱看得目瞪口呆,他做了一辈子木匠,见过老师傅藏的图谱,也自认有些巧思。但时至今日,也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精准、仿佛将一整架水车分解开来摆在眼前的图纸!:()天工医妃:我在古代建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