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在病房内流淌。
“对了,”凌溯蓦地开口,问了个与当前氛围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突兀的问题。
“你是因为什么来报考FNA的呢?是想成为特勤先锋吗?”
江明野似乎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愣了一下,随即扬了下嘴角,那笑容没有往日的爽朗,反而透着几分惆怅:“嗯,很想成为。”
“但不是为了成为英雄什么的,”他顿了顿,声音轻的像在叹息,“我想赎罪。”
“这样啊……”凌溯垂下眼帘。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江明野脸上那点苦涩瞬间被慌乱取代,语速飞快地解释道:
“啊!我、我不是说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没用,真的!你安慰我之后我感觉好多了!”
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生怕凌溯误会他否定了她之前的开导,嗫嚅着补充:“只是心里那道坎,它存在太久了,我……始终有点过不去。”
理性可以分析,可以归因,但背负着两条人命活下来的沉重,那份如影随形的负罪感,又岂是几句话能够抹平的?
“我明白,”凌溯平静地点头,“即便很清楚责怪自己是没用的,但感情上总是过意不去,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认可自己活着的价值。”
“许无恙他,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哪怕早知道与斩绝契约是危险的,却还是义无反顾,他需要这份力量,也需要FNA帮他掌握这份力量,为了过世的父母,也为了活着的自己。
那她呢?
当初选择报考FNA时,她真的做好觉悟了吗?
凌溯莫名自嘲地笑笑,自顾自地讲起了自己的事:“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是能保送晦明基地的?”
江明野诚实地摇头,发出了所有人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时都会产生的疑问:“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去呢?”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从我们的安排!
父母的脸在眼前闪过。
“……”
凌溯叹了口气。
“我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不想过那种,一眼就望得到头的安稳人生。”
说到这里,她罕见地露出几分迷茫:“很幼稚对吧。我和你们不同,并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做出了选择,只是全凭一股心气,莽撞地闯入这里,自以为能做出一番成绩,想让我爸妈承认他们原先的想法根本不对。”
“但也许,老话确实是对的。”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能耐。
江明野抿紧嘴唇。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听着凌溯话语中流露出的近乎自我剖析的坦诚,他敏锐地感知到,此时此刻,做一个安静耐心的听众,给予她完全的倾诉空间,远比任何苍白的语言都更有用。
凌溯也确实不需要他即时的回应。
比起聊天,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老实说,死亡比我想象中的可怕多了,来之前,和爸妈吵得最凶的时候,我还大放厥词,说什么‘人迟早都要死的,与其庸庸碌碌活到七老八十,还不如让死亡来得更有意义’……现在想来,真是可笑的大话。”
死亡哪有什么意义。
牺牲也好,奉献也罢,无论事后被赋予多么崇高、悲壮的定义,死了就是死了,死到临头人就是会恐惧的。
她怕死,也不想死。
更没有做好随时可能面临死亡的准备。
那为什么,当初不选择父母规划好的、安稳的道路呢?
……她不知道。
这个曾经被她用“不甘心”轻易回答的问题,此刻却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塞满她的大脑。
那份最初的冲动与抗争,在经历真实的死亡威胁后,似乎变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