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沉默地吃着早餐,靳苍扒拉着碗里的粥,忍不住开口:「爸,我是为你好,你别生我的气。」
话没说完,斜对门「凤琴水饺」的老板娘姚凤琴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走了进来,她嗓门响亮,人未到声先至:「靳长安,你儿子是一片孝心,你生什么闷气?阿苍,你一早不是有课?快去吧,我盯着你爸吃!」
姚凤琴年约五十二岁,乐天爽朗,一张脸没笑也像在笑,是靳家的几十年老邻居。
靳苍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双肩背包背上,快步往门口走。
「爸,晚上我回来给你带你爱吃的杏仁酥!姚阿姨,我爸就拜托您了!」
他匆匆丢下一句,长腿一迈,身影一溜烟消失在门口,赶着去搭公交车。
靳长安抬头,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半笑不笑地哼了一声。
姚凤琴将海碗里的白胖水饺用大汤匙舀了几个到靳长安碗里,故意笑着拿话调侃他:「『你现在是一家之主』,后面那句『让你体育保送你不去,偏要去念什么没前途的戏剧系』,以前都是连在一起说的,怎么这次吞回肚子里去啦?」
靳长安闻言,脸色沉了下来,把刚夹起的一个水饺又放回碗中:「妳的饺子拿回去,我不吃了。」
「哎哟,冲我发什么脾气?」
姚凤琴一点也不怕他,反而笑出了声,「以前管得像当兵,现在又完全放牛吃草,你这当爸的,反正从来都是不及格。」
靳长安眉头紧锁:「妳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姚凤琴收起笑容,语气认真了几分,「阿苍已经长大了,能替自己做主了。学费、生活费,他不都自己打工赚的吗?以前那句话,你嘴巴上不要再说,心里最好也别再想了。」
靳长安被她一阵抢白,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板着脸:「妳要真是我老婆,我早修理妳了!」
姚凤琴闻言,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靳长安,什么年代了还修理?你修理看看啊!家暴可是要坐牢的,懂不懂?」
所谓「一物降一物」,闽南话叫做「胭脂马遇上关老爷」,靳长安脾气、嘴巴一样硬,姚凤琴却总能治得他服服贴贴。
上午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城市的不同角落。靳苍戴着口罩,正在一栋住商混合大楼的楼梯间里整理垃圾。
这是他在课余时间打的第一份工,替两栋大楼的管委会负责每日的垃圾清理。
楼梯间角落,摆放着两个大型分类垃圾桶,此刻已经堆了不少住户丢弃的垃圾袋。
靳苍动作利落地将普通垃圾和回收物分装进不同颜色的大垃圾袋里,然后将沉重的袋子扛下楼。
他穿梭在整栋大楼的不同楼层,有些匆匆下楼的住户见到他,会熟稔地打声招呼:「阿苍,辛苦啦!」、「弟弟,这么早就来了?」他总是笑着点头回应,手上的活却不停。
汗水很快濡湿了他额前的发丝,但他毫不在意,只专注于将每个楼层的垃圾间都清理干净,有条不紊,丝毫不马虎。
日头渐斜,傍晚时分。
靳苍的身影出现在另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铺,「永和豆浆」。
这是他打的第二份工,一家生意兴隆的传统早餐、宵夜店。
后厨里,蒸笼的热气混杂着豆浆的甜香、油条的酥香,弥漫在空气中。
靳苍趁着客人稍歇的空档,从裤子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迭整齐的票券,眼神不由自主地发亮。
那是《富都青年》的首映会电影票,票面上「吴康伦」三个字,对他而言,耀眼至极,重若千钧,他是他打心眼里崇拜的偶像,这是吴康伦最新的作品,已经在海外拿了好几个「最佳男演员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