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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蓝色吗（第2页）

林耳迩的手肘压在转椅把手上，支着脑袋想了一会。

或许，他应该写个计划大纲，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随便。

于是，林耳迩伸出手，从东西稀少的笔筒里抽出一根水笔，又翻开了来声的涂鸦本。他将笔盖咬开，将笔握在手里习惯性地转笔，下一秒，笔尖随着一声清脆尴尬的“啪嗒”声，直直地栽倒在桌面上。流畅的动线被打断，林耳迩低头，望着使自己失误的断指，皱了一下眉。

他确实还没适应自身的残缺，并对此怨气深重，但目前他别无选择，只能用很别扭的握笔姿势在纸张上写下“朝昭”的名字。

他在那个名字上画了个畸形的圆圈，又将名字旁边注解上：“弱小”“麻木”“无知”“孤僻”“好奇”等等标签。

林耳迩很艰难地挖掘自己八年前的记忆，回想着塑造朝昭时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毕竟来声对于他的生活来说并无意义，没有任何被大脑留下记忆的必要。而且他“生病”的这大半年，不可避免地多次触发大脑自我保护机制，记忆退化得太严重。

可就算这样，林耳迩也不愿意看书架上那些所谓的作品，他讲不清自己心底那逃避又嫌弃的原因，很难自洽，就这么放纵自己，任性地依靠自己的记忆。

林耳迩垂着眼睛想了一会，接着写：

朝昭。他的一生都在被父亲的控制欲套牢，没有接触过任何外界，他被洗脑、被感染、被说教，相当于一个极度理想环境下的白痴。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注定会对“房子之外”的世界产生好奇，也注定他不可避免地对外界展现出胆怯与茫然。多种情绪的交织下，他会产生一种排外却渴望的矛盾。攻略者如果要冲破这层桎梏，需要让目标人物对自身产生信赖，乃至依恋。

如果做个直接闯入他生活的“陌生人”，大概率会引起目标人物的警惕，成功率不高。最佳方案是：借助来声的能力，利用充满灵异童话色彩的奇幻案件，给目标任务种下暗示，让目标任务提前就知道攻略者的存在，以幻想体慢慢过渡，直到真正相见。

——林耳迩的记忆力只能维持他分析到这里了。

他在本子上重重地划了两下。

虽然对待一个孩子进行这种精明的攻略显得可耻，利用他人心理缺陷刻意营造氛围显得恶毒。

但林耳迩是被来声求着去救他自己的。

能怪谁呢？

都挺龌龊的。

林耳迩抬眼，他看着监控器之下的朝昭，那是一个俯视的视角，朝昭整个人的身躯只转换成了视网膜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倒影。

“你是真可怜。”林耳迩怜悯地说。

画面中的朝昭一动不动，而林耳迩也只是自言自语。

林耳迩最后在纸上又填了几行潦草的字做收尾，把计划记了个大概后，便把一整页纸撕了下来，随意地将其揉作一团，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做完了这些，林耳迩又贴心地将电脑关了机，这才离开了来声的卧室。

合上重门之后，原本灯火通明的厅堂内突然闪了几下灯影，室内滋滋作响的灯泡出现短路陷入了一瞬间塌黑。紧接着，在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林耳迩看见了意外又并不意外的来声。

红围巾裹在他的脖子上，那人并没有在箱子里，而是孤零零地站在离林耳迩并不远处的地方。他塌着肩，显得失魂落魄，一只死气沉沉的散瞳盯着林耳迩，那表情看起来狠毒，却又可怜。

林耳迩第一次意识到“孤魂野鬼”可以是个形容词。

他挑了一下眉，抬脚走了过去，平静地开口：“怎么不再柜子里，为什么不听话。”

来声一动不动，他看着林耳迩朝自己靠近，手搭放在自己肩头的围巾上，整个人半倚着自己。

来声垂眸望着林耳迩微眯起的眼角，像是要透过他把灵魂也抽出来查看。来声后退两步，拒绝了林耳迩的贴近，只是说：“为什么离开…”

他艰涩地喘了两口气，咬牙道：“——你也不听话。”

林耳迩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不回应，他凑近，无中生有，平白讲着并不存在的现象：“你在害怕吗？你的声音在抖。”

他紧接着：“你以为我又不要你了？”林耳迩与来声鼻尖对着鼻尖，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到，“不会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林耳迩微笑，“我回来了，你也该回去了。”他用脚尖轻轻叩击了两下一侧的箱子。

来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刻薄的林耳迩，他没说话，却也没再推开他。林耳迩乜了他一眼，打算抽身，可下一秒，来声就猛地伸出手箍住林耳迩的后颈，与此同时额头也抵了下来。

他先是湿淋淋地喊了一声“您…”，停顿半晌后，又哑着声音跟他说，“不能离开。”

寒气扑在自己脸颊上，酥麻的触感钻入肌理，林耳迩觉得有些痒。

林耳迩敷衍地说：“好。”又用眼神再次示意对方回到箱子里。

可来声只是搂着他，并不应答。

林耳迩皱了皱眉，来声就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眉间，试图抚平，他用轻软的声音说：“林耳迩，我不相信你了。”

林耳迩怔愣了片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望着来声痴迷又水润的眼睛，看着他尖牙下的唇缝里滚落出意想不到的话：“蠢货，我很好哄，很好糊弄，但我不是不会生气。”

来声蓦地笑了一下，说：“林耳迩…我好害怕，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