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开始晃动,卡顿。由眼睛捕捉到的画面抽出几帧像是几张滚动的连环画拼凑在一起。黑色的过场由眼皮代劳,头眼昏花的林耳迩透过眼睛撑开的缝隙,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个鲜红的苹果。
起初是孤零零的一个,自远处滚落过来。
然后是越来越多,苹果坠落与地面相接触的“砰砰”声敲击着耳膜,混乱无序,吵得要死。
视线蓦地一黑,切换了下一个画面。
林耳迩看到了一张由布条拼接组成的滑稽布袋,那个布袋子大面积都是灰白的脏色,缝了一点白和黑的布料又缝了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绿色。布袋在他眼前晃动,一个黑影正在往里面扔苹果。林耳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安置在了一个椅子上,跟精神病院里的治疗电椅结构相似,自己的手和脚都被拷着,动弹不得。
眼皮撑不住长时间的注视,垂下片刻再掀起时画面又清晰了一些。
一颗苹果被捧到了自己眼前。
气若游丝的林耳迩没有力气抬头看立于自己身前的是哪一张面孔,只看到了那支有着黑色指甲的大掌将果身转了一下,然后用着轻柔的声音哄骗自己:“咬一口。”
林耳迩垂着头,耳畔的发丝垂下,混着那张脸神色不清,那只握着苹果的手轻佻的抬了抬,林耳迩像是受了蛊惑,迟钝地张开了口。有着清甜果香的苹果被推入了牙关,林耳迩感觉自己的牙齿正抵着涂着蜡层的果皮,他没有咬下去,像是没什么力气,也像不愿意。
视线又是一黑,然后就是画面的重叠和混乱。这一秒是推到自己面前的苹果;下一秒又是一个穿着白t和黑裤衩的人影在远处弯腰捡苹果;再下一秒,是那人踩着绿色人字拖重重地踢着苹果;再然后又变成了自己嘴前咬着的苹果,苹果后的背景不再是虚空中的一支手,而是独一只下三白的眼睛和一张大程度咧开的嘴。
耳边是不断放大的回音,催促他“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
感官越来越混乱,多信息的接收让林耳迩头痛欲裂,额间已经开始冒出密匝匝的冷汗,混沌的林耳迩咬下了一块温热的果肉,一些湿腻的汁水蹭到了自己的嘴唇下巴和鼻尖。
不脆,更像是很艰难地撕咬下来了一块什么。但是善于欺骗自己的幻觉还是敬业的搭配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四周安静了。
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没有了“咬一口”,没有了苹果撞击的声音,没有强烈的嗡鸣。
“你好啊…”
林耳迩终于夺回了眼睛的控制权,再次睁开眼时,四周是一个装潢极致奢靡的暗红色内室,墙壁上挂着多幅脸部被圆珠笔涂蓝的人像画,而侧躺在自己对面长箱子上的是掐断自己手指“鬼先生”。
这个幻觉还是他。
林耳迩没挣脱开这个境地。
五感渐渐回笼,自己右手指尖又烧又胀的感受告诉林耳迩,他真的断掉了一只无名指。
自己嘴里好像还含着什么,很腥,很酸,像是舔了一口铁锈,味道不是很好,林耳迩大概想到了。
他看着对面难以捉摸的“人物”,没有回应那声毫无诚意的问好,而是干脆地张开了嘴,他没有做出主动向外吐的动作,嘴里含着的块块血肉就拥挤着掉了下来。
“不好吃吗?这些内脏我可是保存了很久。”鬼先生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语气有些幽怨,他用垂下的围巾尾部擦了擦自己屁股下的巨大箱子,缓缓道:“这里还有更多。”
鬼先生见林耳迩很认真望向他,对他的话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就继续神神叨叨:
“刚才喂给你的是一小块胃,”他伸出两指比了一下大小,模样跟小孩举糖果一般幼稚,“你知道这个死人生前最后一口在吃什么吗?他父亲的脸肉。”
“你知道这个死人是谁吗?是我哦。”
那张惨白的脸朝林耳迩笑了笑,左边的独眼紧紧锁着对方,右边空落落的眼巢没有任何遮挡。他拉了一下脖子上的红色围脖,从大木箱上滑了下来,一把推开了木盖,箱内的肉骨正在蠕动,血液像是大锅里烧着的开水正在汩汩冒泡,看得人一阵反胃。
鬼先生从旁又拿出了一个皮袋子,直接用手在那个箱子里掏东西,他挑挑拣拣,顺眼的脏器和骨头就往袋子里塞,他一边塞着,一边慢吞吞地给林耳迩做讲解。
在聊他并不健康的人体结构。
室内的光线很正常,可以让人清晰的看清对方的一举一动,林耳迩对眼前的一幕避无可避,脑中成像将苹果的贴图和各种红肉相互替换,只有鼻子看他可怜没有再欺骗他,始终是一股恶心的消毒水味道。
他想吐。
鬼先生声线平缓地讲着,一向是生物课差等生的林耳迩则始终沉默。
啪嗒…
一节小肠滑落在地,发出黏腻的声响。鬼先生没有预兆地沉下脸来,他“啧”了一声,弯下腰去捡。
“来声。”林耳迩张口,没有任何试探,平静且笃信,语气中还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来声的身形一顿,他弯着腰,手指向前够,头也向下低着。
林耳迩又念了一句,“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