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舒的瞳孔在碎光中不断收缩,从厮杀中活下来的过去赋予他的敏锐让他在万千杂音中捕捉到那道微弱至极的尖叫。
他倏然抬手,指尖在流光溢彩的记忆碎片间划过,带起一串残影。
曾经与朱雀的对战让他不得不练就了这样一种灵敏的反应力,他几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冲着声音的来源赶过去。
找到了!
在层层叠叠的记忆后,终于触到那片被刻意抹去的空白。
谢恒舒刚踏入这片虚无,耳边便炸响指甲刮过砖墙的尖锐声,仿佛有人用钝刀在耳膜上反复刮蹭。月光从柴房朽烂的窗框漏进来,在地上泼出歪斜的光斑,墙角蜷缩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十指抠进潮湿的泥地,抠出蚯蚓般的血痕。
她怀里护着小小少年的被吓得发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突然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家丁们举着棍棒鱼贯而入,梁母猛地扑向管家,却被当胸踹飞,后背撞上墙柱时发出闷响,血沫子溅到梁念脸上,温热的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梁念!跑!”梁母最后的声音带着气音,却像刀子般扎进谢恒舒耳膜。
少年颤抖着从母亲尸体下爬出,却被管家揪住后颈像拎小鸡般提起来。
“想跑?带着这贱种骨头一起下地狱吧!”棍棒如暴雨倾泻,梁念蜷缩成一团,血顺着指缝淌下,在泥地上晕开暗红的痕迹……谢恒舒的指尖在虚空中微微发颤。
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真相,此刻如利刃剖开脓疮。
突然,梁念的身影开始闪烁,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谢恒舒凝神望去,光影流转间,梁念的身影慢慢如抽枝的柳条变长,最后竟凝聚成了小眠的模样!
而那个瑟缩在角落咳血的妇人扭曲成了富商的模样。
小眠惊恐地尖叫着,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幼猫,试图摆脱如雨下的棍子却总被揪住后颈扔回泥地。
她状若疯癫,指甲在地面抠出新的血痕,“不要……!不要再来了!啊啊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她疯狂地尖叫着。
富商的表情也惊惧无比,疯癫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不住地重复:“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谢恒舒心下一凛。
这由灵力织成的幻梦,原是为富商和小眠量身打造的刑场。
它抽丝剥茧般从小眠记忆里捞出梁念的碎片,再以恨为线,织成这副血肉淋漓的图景。
蛇妖耗费自己大量的灵力,编织出这样一个庞大的幻梦,再经重构、组合后,将梁念与之调换,在无尽轮回中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谢恒舒不能贸然出手,他现在是以灵体的状态待在这片幻境里,是不会被幻境主人以及产物发现的。若是他出手干扰,那么就会在瞬间暴露。
他只得静静等待,蛇妖现身的瞬间。
等待的同时,他又丝毫不敢松懈地观察着周围一切可疑的东西。
但蛇妖实在太过警惕,他似乎根本没打算现身,而是就这么将富商和小眠给耗死。
富商和小眠的哀嚎在谢恒舒耳边响起,他右手紧握成拳,就在他犹豫是否该强行破局时,幻境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原本一直负手而立的管家动作了起来,他缓缓靠近小眠。
一步,两步。
小眠似有所感,缓慢地抬起了头。
就见管家突然暴起,寒光一闪而过!
是匕首!
来不及给谢恒舒思考和犹豫,他凌空翻跃,长剑如白虹贯日,硬生生将管家刺向小眠心口的匕首撞偏。
剑刃相击的刹那,落叶被激得漫天狂舞。
管家被剑气震得后退两步。
可谁知,下一刻,他微扬起下巴,脸上的那层人皮迅速褪去,露出一张妖冶清俊的脸——蛇妖的脸。
他有着与人类无异的皮肤,却透着诡异的苍白,仿佛常年不见天日。眼角那颗朱砂痣随着邪笑微微颤动,暗紫色的瞳孔深处有蛇鳞般的纹路在流转。
他轻笑出声。
“久仰大名,莫倾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