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一一散去后,紫宸殿只留下了冯麓、凌之韫以及龙椅上的李麒。
三人沉默不语,凌之韫在盯着李麒,李麒在注视冯麓,而冯麓仍然跪在地上垂眸向地面。
李麒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你为何不随他们一同离开?”
冯麓回答:“民女以为陛下有话要说。”
“‘民女’?”李麒拖着沉重却飘摇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冯麓面前把她挽起来。
“你既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为何不与朕相认?”李麒停顿了一下,“安昀,你很害怕朕吗?好像你一年前刚见到朕的时候也很害怕。”
与李麒初见的那一天?好像她也是这样跪在他的身前,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史诗级医闹,是死是活全凭他一声令下。
历史书上对唐乾宗李麒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但是每个学生都知道李麒曾经凌迟处死了对平定吐蕃叛乱有功的三朝元老苏炀,一提到他就必定会提到“昏庸”“狠厉”“暴政”这几个字眼,怎么可能不怕。
不过,在验方的过程中,她逐渐发现了苏炀集团的全力阻止解咒的阴谋,也或多或少看穿了他们企图推翻政权的野心,想来李麒杀了他们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嗜杀成性。
她没有回答李麒的问题,李麒也没有强迫她说话,而是轻声说:“你不愿意回来是对的,这也是母后把你送出宫的原因。这里群狼环伺,就连朕都有随时死于非命的可能,更别说你了。
‘验方使’这个身份起初是朕给你布下的保护伞,但渐渐地,朕发觉你并不需要朕的保护伞,你真的有做到这一切的才能。”
“朕为你骄傲,但不想你冒险。”李麒背过身子,眼神虚焦地落在不远处的一点,“所以当你那日偷偷溜出宫后,朕也并没有派人阻拦你,如果代价是朕要再一次看着亲人在朕眼前死去的话,即使一辈子不与你相认,即使再也没办法看到你的脸,朕也可以接受。”
冯麓叹了口气,问:“那陛下方才又为何同意了我的请求?”
“朕想用尽全力保护你和嬗儿,但却总是让你们陷入危险。所以,朕想在死前把那些腐烂的幕后之人连根拔起,留给你和嬗儿一个清净而没有后顾之忧的将来。而这个计划,在这几日已经到达了收网之时。”
李麒转回过身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闪着窗外撒进来的日光,“朕猜测,他们得知你要以身试药后必然会有所行动。”
“我也是这么想的。”冯麓垂下眼眸思考着,“芮雪没有死,他们用芮雪的‘假死’来迷惑我们,或许是在暗自密谋些什么。毕竟,解药就快做出来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你有计划了?”
冯麓点点头,李麒无声地浅笑,目光中尽是对自家有女初长成的宠溺与欣慰,连脸容上的血纹都变得温柔许多。
“好。皇兄陪你。”
冯麓听言抬起头看向背着手的李麒。他们又一次站到了同一战线的同一立场上,不管是击败病魔还是击败叛贼。
“我们会赢的,”冯麓深深地注视着李麒那双深邃如海的双眼,坚定地说,“李氏会赢的。”
绫绮殿,冯麓服下第一天的剂量。起初没有什么感觉,但第二天的时候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头晕乏力,甚至畏寒发抖。
“公主殿下,需要停药吗?”侍女小千满脸焦急地馋着冯麓问道。
“不。”冯麓回想起数据分析时统计的那些不良事件表,她遇到的这些不良反应几乎都在其他实验组患者身上出现过。而解药起效很慢,通常需要熬过前几天才会到来。
第三天,冯麓直接发起了高烧。冯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草草判断这应该已经有三十九摄氏度。她吩咐侍女拿温水来全身擦浴,以及去御膳房要冰块装在布袋子里敷在额头上。
小千皱着眉头说:“公主殿下,您就别操心了,交给太医来诊治吧。”
冯麓极力忍住头疼说:“不行,在治疗期间我不能用任何药物。一旦用了其他药物影响了解药发挥疗效我就必须停药,那就白白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小的要去告诉陛下吗?”“不行,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可是……”“听我的。”
第四天,冯麓仍然高烧不退,这个消息最终还是瞒不住,通过来送饭菜的御膳房杂役传了出去,闹得李麒火急火燎来了绫绮殿,问小千情况怎么样。
“为何不传太医?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公主的吗?”
李麒低沉的声音里是爆裂的怒意,脖子上的青筋都尽数撑起,吓得一排侍女侍卫“扑通”一下全跪了下来,慌里慌张地磕头认罪。